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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江有水千江月 十(2)

千江有水千江月 作者:蕭麗紅


大信咦了一聲,問道:“那么——七夕那天我來,你在門口見著我,第一眼是不是也想:對了,這人是大信,大信就是這個樣嘛!”

貞觀輕笑道:“這個問題——拒絕回答!”

走著,走著,早走到家了;貞觀因知道母親,弟弟還在那邊,這里家中無人,也就不便請他進(jìn)去坐,正要抬頭說話,誰知大信提議道:“你要休息了嗎?我們?nèi)ズ_吙丛拢绾???/p>

“……”

貞觀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低頭看一眼自己的腳,原來——二人一路行來,大信又說:“同為男人,大舅種種的心情,我自認(rèn)都能夠了解,除了倫理、親情和故土之外,我明白還有另一種什么力量,促使他在歷經(jīng)多少險夷之后,仍然要找著路回來——”

“你說呢?”

“可是,一時我又說不出,說不清;而你,本身卻是這力量其中的一股,你是一定知道的!”

貞觀言是:“我自是知道!因為這力量在我血脈里流;不止大舅和我,是上至外公、阿嬤,下至銀城才出生廿天的嬰兒,這一家一族,整個是一體的,是一個圓,它至堅至韌,什么也分它不開——”

“……”

“即使我死去的二姨丈和父親,在我們的感覺里,他們?nèi)允沁@圓的一周、一角,仍然同氣同息!”

“……”

“像大舅,他是這圓之中,強(qiáng)行被剝走,拿開的一小塊,盡管被移至他鄉(xiāng)繁殖、再生;然而,若是不能再回到原先的圓里來,那么!”

貞觀話未說完,大信忽替她說下去道:“那么,它只是繼續(xù)活命罷了!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快樂,不能快樂了……”

“……”

這種震懾,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然而,貞觀還是說不出話來,大信見她無言語,于是問道:“怎么就不說了?”

因看他那樣正經(jīng),貞觀便笑起來;”還說什么?都被你說光了?”

兩人于是同聲笑起;大信又說:“貞觀,我也是這樣的感覺,只是——不能像你說得這般有力,這般相切身!”

寫信不說,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貞觀只覺得不很自在,略停一停,也只有笑道:“那是因為你不在這圓內(nèi)!”

大信不服道:“誰說?我也是同攸息的——也不想想,我三姑是你四??!”

貞觀說不過他,就不再說了,倒是大信因此聯(lián)想起更大的事來:“方才,你拿圓作比喻,真實比對了,我們民族性才是粘呢!把她比做一盤散沙的,真是可惱可恨!”

貞觀說:“出此話的人,定然不了解——我們自己民族本性的光明,這樣的人沒有代表性!”

大信拍拍手,作喝采狀;貞觀又說:“不過,或許,中國還是有那樣的人,唉!不說了——”

“……”

二人同時沉默起來。

來到舊碼頭,只見裝發(fā)電機(jī)的漁船,只只泊岸停靠;大信忽地伸手去撫船身:“我真愛這個地方,住在臺北的層樓疊屋,一輩子都不能分曉——間間通聲,戶戶相聞,是怎樣意思!”

“……”

“我甚至是從三姑丈那里;不止三姑丈,是他們兄弟皆是;我自他們身上明白——《禮記·文王世子篇》內(nèi),所說——知為人子,然后可以為人父——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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