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阿嬤梳好頭,洗過手,貞觀即近前去攙伊來床沿坐,這一來,正見著銀城妻子掏奶擠乳,她手中的奶汁只有小半碗,因此不得不換過另半邊的來擠。
貞觀看她的右手擠著奶房,暉頭處即噴灑出小小的乳色水柱……
奶白的汁液,一瀉如注;貞觀不禁要想起自己做嬰兒的樣子——她當然想不起那般遙遠的年月,于是她對自己的母親,更添加一股無可言說的愛來。
擠過奶,兩個表嫂先后告退,貞觀則靜坐在旁,看著老人喝奶;她外婆喝了大半,留著一些遞與貞觀道:“這些給你!”
貞觀接過碗來,看了一眼,說道:“很濁呢!阿嬤——”
她外婆笑道:“所以阿展身體好?。∧氵€不知是寶——”
貞觀聽說,仰頭將奶悉數(shù)喝下;她外婆問道:“你感覺怎樣?”
貞觀撫撫心口,只覺胸中有一股暖流。
“我不會說,我先去洗碗——”
當她再回轉(zhuǎn)房內(nèi),看見老人家又坐到小鏡臺前,這次是在抹粉,伊拿著一種新竹出產(chǎn)的香粉,將它整塊在臉上輕輕緣過,再以手心撲拭得極其均勻;貞觀靜立身后,看著,看著,就想起大信的一句話來;”從前我對女孩子化妝,不以為然;然而,我在看了祖母的人后,才明白:女子妝飾,原來是她對人世有禮——”
她外婆早在鏡里見著她,于是轉(zhuǎn)頭笑道:“你在想什么,這樣沒神魂?”
貞觀一心虛,手自背后攀著她外婆,身卻歪到面前去糾纏。她皺著鼻子,調(diào)皮說道:“我在想——要去叫阿公來看啊!呵呵呵!”
祖、孫兩個正笑著,因看見銀山的妻子又進來!她手中拿的香花,近前來給老人簪上;貞觀于是笑道:“哇!心肝大小瓣,怎么我沒有?”
銀山嫂笑道:“心肝本來就大小瓣啊——還說呢;這不是要給你的?”
她一面說,一面拉了貞觀至一旁的床沿來坐;貞觀頭先被牽著手時,還有些奇怪,等坐身下來,才知她表嫂是有話與她說;伊湊著頭,趁著給貞觀衣襟上別花時,才低聲說道:“以為你會去摘玉蘭呢!一直等你不來——”
貞觀當然訝異,問道:“什么事了?”
銀山嫂雙目略略紅起,說道:“小蠻伊阿嬤這兩日一直收拾衣物,我們只覺得奇怪,也不敢很問,到昨晚給我遇著,才叫住我,說是伊要上山頂廟寺長住——”
“為什么?”
貞觀這一聲問得又急又促,以致她表嫂哽著咽喉,更有些說不出聲:“伊只說要上碧云寺還愿——叫我們對老人盡孝,要聽二伯,眾人的話——”
“這是為什么?”
“我也不知曉!昨晚就苦不得早與你說呢,你一直沒出房門;這邊又有人客。”
“……”
“阿姑,我只與你一人講,別人還不知呢!你偷偷與阿嬤說了,叫伊來問,阿嬤一加阻止,伊也就不敢去!”
不論旁人怎樣想,貞觀自信了解她大妗,前日大舅和琉璃子阿妗要走時,伊還親自與他二人煮米粉湯——銀山嫂一走,貞觀猶等了片刻,才與她外婆言是:“阿嬤,你叫大妗來,問伊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