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午，我們上希里爾的母親那里去喝茶。這位文靜的老太太總是笑瞇瞇的，她向我們訴說她當一個寡婦，當一個母親的難處。我父親深表同情，向安娜連連投去感激的目光，并贊揚了一番這位老太太。我應(yīng)該承認，他從不擔心說廢話會浪費時光。安娜面帶親切的微笑觀察著這一場面。回來時，她立即宣稱這位老太太十分迷人。我大聲詛咒著，說這類老太婆都不是好貨。他們帶著寬容的微笑瞧著我，使我勃然大怒：

“你們大家都沒注意到她的沾沾自喜嗎？她夸耀自己的一生，因為她自以為履行了自己的職責……”

“不過，這倒是真的，”安娜說?！八男辛俗约鹤鳛槟赣H和妻子的責任。俗話說……”

“那么她妓女的責任呢？”我問道。

“我可不喜歡聽臟話，”安娜說，“即便說的是反話！”

“可是，這不是反話。她跟別人一樣結(jié)婚，出自愿望或者迫于情勢。她有一個孩子，你知道孩子是怎么來的嗎？”

“也許不如你懂，”安娜反唇相譏，“但我總還知道一些基本知識?！?/p>

“她養(yǎng)育了這個孩子?；蛟S她避免了通奸的恐慌和麻煩。她過著千百萬婦女都經(jīng)歷過的生活，她為此而驕傲，你明白。她處于市民階層中一個賢妻良母的地位，她從不想跳出這一境地。她為自己沒有干這，沒有干那，沒有做出某件事來而自豪。”

“這沒有多大意思，”父親說。

“這是一面誘捕鳥兒的反光鏡，”我喊叫著?！叭藗兺鶗f，‘我在盡責任，’因為他什么都沒做。假如她變成了一個馬路天使，并且生來就在妓女行當中，她還是值得人們尊敬的?！?/p>

“你的想法很時髦，但卻沒有價值?！卑材日f。

也許這是真的。我想著我說過的話，我真的聽人這么說過。盡管如此，我的生活，還有我父親的生活都以這一理論作為依據(jù)，安娜蔑視它就是傷害我。人們完全可以像依附于其他東西一樣，依附于無意義的瑣事。但是，安娜并沒把我當作一個有思想的生命體。突然，我感到必須立即讓她明白過來。可我沒有想到，機會竟會來得如此早，也沒想到我會緊緊地抓住它。當然，我也很愿意承認，過一個月，也許對同一件事我會有不同的觀點，我的信念從來持久不了。我如何才能成為一個有偉大心靈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