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時,我酒喝得很多。我必須忘掉安娜直瞪瞪盯著我父親時那種不安的表情,忘掉她將目光停留在我身上時的那種模模糊糊的感激。自從韋伯太太諷刺了我一通后,我一直帶著開心的笑顏瞧著她。這一策略還真的迷惑了她。她一下子便變得怒氣沖沖。安娜一個勁地示意我別冒失。她最怕爆發(fā)不可開交的爭吵,以為韋伯太太快要挑起爭端了。至于我,對我們生活中屢見不鮮的這一類事,我早就習(xí)以為常了。因此,聽她說話時,我的緊張感也就飛到九霄云外去了。
吃過晚飯,我們來到圣拉法耶爾的一家夜總會。我們到達(dá)后不一會兒,愛爾莎和希里爾也到了。愛爾莎停在門口,大聲地跟衣物存放處的女招待說著閑話,她身后跟著可憐的希里爾,隨后,她走進(jìn)了大廳。我認(rèn)為,她的姿態(tài)與其說像一個戀人,倒不如說更像一個娼妓,不過,她長得還是夠漂亮的,美人自然可風(fēng)流。
“那個浪蕩公子是誰呀?”查理?韋伯問道,“長得還挺嫩的。”
“真是愛情,”他的太太竊竊私語?!罢媸乔閳龅靡狻?/p>
“想哪去了!”我父親說。“這只是一種狂戀,沒錯。”
我瞧著安娜。她寧靜地、冷漠地凝視著愛爾莎,仿佛注視著為展出她的時裝而出場的模特兒或年輕少婦,沒有一點點兒火氣。我癡癡地欣賞了一陣,感嘆她胸中無一絲妒意,不存半分吝嗇。我也看不出她有什么可以嫉妒愛爾莎的。她比愛爾莎漂亮一百倍,伶俐一百倍。我醉了,就把這話告訴了她。她驚奇地打量著我。
“我比愛爾莎漂亮嗎?你真的這么以為?”
“這還有錯!”
“這當(dāng)然讓我很高興。不過我要再說一遍,你喝多了。把你的酒杯給我??吹侥愕南@餇栐谀莾?,你不感到太難受嗎?再說,他也很煩惱?!?/p>
“他是我的情人,”我興奮地說。
“你完完全全喝醉了!好在我們也該回家了!”
我們離開了韋伯夫婦,輕松地吐了一口氣。我一本正經(jīng)地稱韋伯太太為“親愛的夫人”。父親坐到駕駛座上,我的腦袋在安娜的肩上晃來晃去。
我想,我喜歡她勝過喜歡韋伯夫婦和我們平時見到的一切人。愿她變得更好、更端莊、更聰穎。我父親說的很少。無疑,他又在想愛爾莎了。
“她睡著啦?”他問安娜。
“像個小姑娘一樣。她的舉止還算穩(wěn)當(dāng)。除了影射捕鯖魚的事,說得太露了……”
父親笑了起來。一陣靜默。過了一會,我又聽到了父親的聲音。
“安娜,我愛你,我只愛你一個人。你相信嗎?”
“不要老是這樣對我說。這叫我害怕……”
“把你的手給我?!?/p>
我差點兒蹦起來抗議:“不,別在峭壁懸崖邊這么干?!钡牵夷X袋暈乎乎的,安娜身上的香味,撩拂著我頭發(fā)的海風(fēng),我們做愛時希里爾在我肩膀上咬出的齒痕,種種的理由使我感到幸福,不愿說話。我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此時此刻,愛爾莎和可憐的希里爾想必正騎在他母親作為生日禮物送給他的摩托車上顛奔著。不知為何,激動的淚水一下奪眶而出。這輛汽車是那么柔軟,那么有彈性,那么催人發(fā)困……困意,韋伯太太現(xiàn)在可不會有困意!也許,到她這把年紀(jì)時,我也會付錢給年輕小伙子,讓他們來愛我,因為愛情是世界上最生動、最甜蜜、最理智的東西。代價又算得了什么。關(guān)鍵是,不要變得尖刻和嫉妒,像愛爾莎和安娜那樣。我嗤嗤地笑了起來。安娜的肩膀又凹陷了下去?!翱焖?,”她以命令的口吻說。于是,我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