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一切收拾停當(dāng)花了一個小時。我們玩命地干，只是不時地被澤普莎打斷。她亂開玩笑，跑去摸那個哥薩克人，然后尖叫著，跑到這個女士的大衣后面藏一會兒，又鉆到那個女士的大衣后面藏一會兒。開始的時候她的叫聲不大，但到了第三、四次，大家都注意她了，她把手指頭放在那個哥薩克人的膝蓋上，那個家伙沖她翻眼珠子，她翻過手來打那個家伙，接著連聲叫嚷，跑到安妮的裙子底下?！白∽?！”我惱怒地說?！拔覀冞@樣已經(jīng)暴露得太多了，你是要給我們招惹麻煩嗎？”

“你打算去哪兒？”夏洛特看見我走過去攙扶戈爾洛夫回到雪橇里，告訴女士們都上車，便問我。

“回別連契科莊園，”我說。聽到我的回答有好幾個人看著我——公主不解地朝我皺眉，安妮·謝特菲爾德向我投來關(guān)切的一瞥。我解釋說：“我們的馬匹不夠，挽具也是臨時拼湊的。車夫死了。護衛(wèi)的人有一半病倒了，急需大夫。我們遇到了土匪，很可能還會碰到。從這兒回別連契科莊園比到下一個莊園要近。下一個莊園我還不知道在哪里，車夫的跟班也不知道。對不起，我擾亂了你們的計劃，女士們，但是我的宗旨是把你們的安全放在一切之上，我也要按這個宗旨行事。好，快點上去?！?/p>

“可是……那個俘虜怎么辦？”貝耶芙魯爾伯爵夫人不解地問。在幾個女士當(dāng)中她的臉色最蒼白。

“我把他捆起來放在雪橇頂上，跟車夫的尸體放在一起。我沒別的地方給他。再說在那里我好監(jiān)視他。”

“上尉，你不跟我們一起坐在里頭了？”尼孔諾夫斯卡婭夫人問。

“我坐在車夫的位子上，幫他趕馬。進(jìn)去吧！比阿特麗斯，你等一會兒，好嗎？”比阿特麗斯正要進(jìn)艙室里去，聽到我的話，沒有抬頭看我，只是在門邊停了下來等我。這時，已經(jīng)上了雪橇的尼孔諾夫斯卡婭伯爵夫人貓著身子鉆了進(jìn)去，又跑了出來，手里拿著一個長頸瓶。

“給，”尼孔諾夫斯卡婭伯爵夫人說?！澳阆牒纫豢谂碜訂?？”

她把瓶子遞給我，可是手里仍然拿著塞子。我猶豫了片刻，說：“謝謝，不用了。不過，你要是不介意的話，就把白蘭地留給我，我在路上需要的時候就嘗一點?！?/p>

她把塞子遞給我，又爬進(jìn)了艙室。我把白蘭地放在大衣里，轉(zhuǎn)身面對著比阿特麗斯。我和她在門邊后退了一步。“你還要幫我一個忙，”我柔聲地說?！斑@件事很重要，跟你已經(jīng)幫我做了的其他事情一樣。你們一定要保證不讓戈爾洛夫吃喝，不管是誰給他的，吃的也好，喝的也罷，在回去的一路上都這樣。盡量做得圓滑一點，把他的杯子碰翻了，或者拿別的事情轉(zhuǎn)移他的注意力。如果有必要就來硬的，完全禁止他的吃喝，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是我的命令。明白了嗎？”

她抬起眼睛，眼瞼上露出不情愿的神色，點了點頭，朝艙室門口走去?！斑€有一件事，比阿特麗斯，”我抓住她的手臂說：“你剛才在外面露的那一手真是絕了。我這條命多虧了你。”她飛快地轉(zhuǎn)身朝門口走去，但是到了里面，她又回頭看了我一眼。

在回別連契科莊園的時候，一路無話，只是特別冷，特別荒涼。一路上沒有看到一個人影，一頭野獸，一只鳥。馬走得比較慢，身上套著拼湊起來的挽具，走起來很別扭。不過，馬還是跑得挺好，小跟班完全是個夠格的車夫，只有一次偏離了方向。那是我們回到結(jié)冰的河流中央，他把馬轉(zhuǎn)到一邊，要從那個掉了腦袋的哥薩克凍僵了的頭上碾過去。小跟班低頭看著那張結(jié)了冰的臉，卻沒有看我。

有一次，我們回到離那條河幾英里的大路上，我以為聽到了遠(yuǎn)處的狼嗥，腦子里立刻浮現(xiàn)出一幅幅齜牙咧嘴的圖像。不過那個聲音也有可能只是風(fēng)吹在我麻木了的耳朵里引起的幻覺。

每隔一個小時，到了一段筆直、平坦的路上，我總是從車夫的座位上站起來，沿著雪橇圓頂?shù)倪吘壟郎先?。車夫的尸體和那個哥薩克人腳抵著腳躺在那里，活像兩根圣誕節(jié)時用的原木。車夫的臉已經(jīng)凍成了藍(lán)白色，那個哥薩克的鼻子從包裹著的毛皮中露出來，差不多也是那種顏色。每次我上去的時候，他都抬起頭來，眨巴著眼睛，接受我給他灌下去的白蘭地。

太陽落山的時候，我們到達(dá)了別連契科莊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