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響了。
陳秋石到任后不久,三三六旅二團接到任務(wù),掩護抗大分校跳出敵人的包圍圈。陳秋石的一營受命襲擊日軍蒼南據(jù)點,達(dá)成圍點打援的目的。
這一次是陳秋石獨立指揮作戰(zhàn),有充分的自主權(quán)。頭天下午,他把團里通報的敵情地形研究了一番,在河灘的沙子地上用石子擺了一個模擬戰(zhàn)場,然后點起一根香煙,圍著這堆石子轉(zhuǎn)圈,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
到了晚飯的時間,教導(dǎo)員鄭凱南發(fā)現(xiàn)找不到營長了。騎兵排長說,營長叫了兩個戰(zhàn)士,到河灘上去了,可能是打野鴨子去了。鄭凱南一聽有些光火,都什么時候了,這老兄居然有閑心去打野鴨子,公子哥兒???
鄭凱南一路找到沙灘,卻看見陳秋石枯坐在那堆石子旁,身邊扔了幾個煙頭。陳秋石的表情有點呆滯,像是遇到了天大的難題。鄭凱南說,老陳,你在這里鼓搗什么,部隊今晚要吃一頓飽飯,夜行軍趕到蒼南,你還在這里看風(fēng)景?
陳秋石說,老鄭,你來得正好。我跟你講,我發(fā)現(xiàn)上級給我們的任務(wù)很不對頭,弄得不好完不成。
鄭凱南吃驚地看著陳秋石說,老陳你怎么能這樣說?我們執(zhí)行上級指示絕不能含糊,就是天大的困難也要克服。
陳秋石說,開玩笑!天大的困難我怎么能克服?天大的困難誰也克服不了。吹牛皮的事情我從來不干。
鄭凱南說,我們不能跟上級講價錢,更不能退縮。
陳秋石說,我不是退縮,但我不能不負(fù)責(zé),我們必須把困難想得充分一點。作戰(zhàn)是一門科學(xué),必須先有勝算爾后才有勝券。
鄭凱南說,你把你的判斷說說,我洗耳恭聽。
陳秋石說,鬼子水上大隊昨天已經(jīng)進到邯鄲以北六十公里,野江聯(lián)隊正向黃州逼近,意在夾擊我抗大分校和太行軍區(qū)機關(guān)。我們是在蒼南打阻擊,在三個小時之內(nèi),獨立頂住水上大隊,遲滯敵人的行動。這一帶地形一馬平川,視野開闊,一旦打響,我軍沖鋒無異于自投羅網(wǎng),撤退更是秋風(fēng)落葉。我們的腿再快,也沒有他的機槍子彈快。所以說,我們要頂住敵人一個大隊是很困難的。
鄭凱南聽完,倒吸一口冷氣,瞪著眼珠子看著陳秋石說,老陳,你的意思是,這仗我們不能打?
陳秋石說,不,打是肯定要打的,關(guān)鍵在于在哪里打,怎么打。打好了,可以出奇制勝,以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勝利。打得不好就是夾生飯,即使最后完成了任務(wù),也是以重大犧牲為代價的。
鄭凱南說,老陳,我覺得你的想法有問題,我們不能因為顧慮犧牲而對完成任務(wù)瞻前顧后?;嫉没际Р皇歉锩娙说淖黠L(fēng)。
這次輪到陳秋石驚訝了,他不動聲色地看著鄭凱南,摸出一根香煙遞過去,鄭凱南擺擺手拒絕了。陳秋石點上煙,看著西邊漸漸濃重的暮色,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說,為什么,為什么不顧慮犧牲?如果能夠減少犧牲,我們?yōu)槭裁匆疵??我們?dāng)指揮員的,有責(zé)任最大程度地減少犧牲。
鄭凱南說,那你說說,你打算在哪里打,怎么打?
陳秋石沒有馬上回答,悠悠地又吸了幾口煙,吸完煙,把煙頭往地下一扔說,向南移動十二公里,在漳河峪打,守株待兔。
鄭凱南說,你有什么把握敵人就會按照你的路線進攻,倘若他繞過漳河峪,我們不是等于放棄戰(zhàn)斗嗎?
陳秋石說,老鄭,用兵之道,貴在知己知彼。從前幾次戰(zhàn)斗的情況看,日軍的掃蕩戰(zhàn)術(shù)是軸心型的,表面上看多頭并進,實際上進攻的路線是相互交叉的,一旦有情況,他就會迅速收攏,就像蛇一樣,把我們的部隊緊緊裹起來,慢慢蠶食。我們在漳河峪守株待兔,這只兔子不來,還有那一只,東邊等不到,還有西邊,他總要來一只。只要他是多頭并進,他不可能繞開漳河峪,這是通向太行山腹地的必經(jīng)之路。我部在此設(shè)防,絕不會竹籃打水。我只要打住一只,就能牽動全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