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1976年5月26日晚上,毛寧抱著剛兩歲多的女兒妞妞去看望骨折住院的父親。從醫(yī)院出來時,天空中飄下了細(xì)雨。妞妞不肯回家,嚷嚷著要爸爸帶她去玩。毛寧一看時間還早,就帶妞妞到他從前的校友李兆強家串門去了。
李兆強的母親是浙江省婦女保健院的院長,他們家和我們家住在同一條弄堂里。我們家住的小樓在5月10日這天就遭到了劫難,大動干戈的抄家持續(xù)了三天三夜,父親、姐姐被從家中帶走,從此杳無音訊。我至今不明白的是,同樣抓人,又是同一個案子,為什么一前一后時隔半月,這實在不像公安局雷厲風(fēng)行的作風(fēng)。
毛寧正和李兆強閑聊,妞妞和李兆強的兒子在一起玩,這是一個和往常一樣安靜而溫馨的晚上,毛寧壓根兒就不會想到,就在這個晚上他會和女兒妞妞生生分開,而這一分開就是鐵窗內(nèi)外,自由和囚禁天地兩隔。
毛寧的愛人張老師幾天前帶著學(xué)生下鄉(xiāng)學(xué)農(nóng)勞動去了,只有一個小妹妹在家。大約晚上八點多鐘,毛寧聽到妹妹在院子里高聲喊:哥哥!公安局的人找你。毛寧抱起妞妞就往外走,夜色中,毛寧看到妹妹身后站著一名公安人員,這名四十多歲的公安姓高,毛寧見過他,幾天前,這名高公安曾在派出所的同志陪同下找過毛寧,反反復(fù)復(fù)問他見沒見過“總理遺言”,在哪兒見的,從誰那兒得到的。毛寧當(dāng)時也沒當(dāng)回事,胡亂回答了一通,以為這事就過去了,沒想到這名高公安今天又找上門來。
毛寧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眼睛一斜眼白朝上,問:什么事?
高公安說:找你談?wù)劇?/p>
走出弄堂口就是孝女路了,毛寧的家在左邊,他下意識就往左邊走,高公安攔住他說:女兒叫你妹妹抱,我們到前面去談。高公安邊說邊推著毛寧往前邊走。
往前走到孝女路口,對面就是下城區(qū)委。高公安走在毛寧的左邊,有意識地將他引導(dǎo)到一輛白色的伏爾加小轎車前。小轎車?yán)镆呀?jīng)坐著一名穿便服的公安人員,高公安叫毛寧上車坐在中間,自己緊跟著上車坐在毛寧的另一邊。望著左邊一個右邊一個把自己夾在中間的面無表情的公安人員,毛寧覺得事情似乎有點不對勁兒,他問:你們要把我?guī)У侥膬喝ィ績擅材恳暻胺?,誰也沒有回答他。
車子開到延安路拐彎,然后一直開到定安路杭州市公安局。他們將毛寧帶到一間很大的值班室,里面有床。高公安對毛寧說,你先在這里休息一會兒,說完就出去了。
毛寧是個性格開朗的人,雖然已經(jīng)坐在公安局的值班室里,但他根本沒有意識到這就是抓捕,他也沒有想到自己從這一刻起已成為甕中之鱉。
十點多時,進來了好幾個身穿便衣的公安人員,每個人都面無表情。其中一個公安人員向毛寧宣布:因“總理遺言”案,從現(xiàn)在開始對你進行保護性審查。當(dāng)時既無書面文件,也沒有讓毛寧簽字認(rèn)可。
毛寧一聽這話就炸了,站起來就要往門外沖,嘴里嚷道:總理遺言案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你們抓錯人了吧?不行,我今天一定要回家,我女兒才兩歲多,我爸住在醫(yī)院里,我妹還小,我老婆在鄉(xiāng)下學(xué)農(nóng)勞動,我不回家這一家老小怎么辦?
公安人員的嗓門也大了起來:坐下!,你要弄清楚你是在什么地方,這里是公安局!不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