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立言走進屋里的時候，雨過天晴的早晨第一縷陽光穿過院子里漸漸稀薄的煙霧，照亮了張慧婷一臉的屈辱和尚未風(fēng)干的淚水，他輕輕拽了一下張慧婷沾滿煙灰的袖子，故作輕松地說：“洗漱一下，去玉堂春吃壽面！”

張慧婷一把推開齊立言自作多情的手：“你這個窩囊廢，人家把你老婆當(dāng)猴耍，你還要讓我再去裝孫子，你還有沒有一點血性？”

齊立言的手僵在半空，嘴里在為自己辯解：“你要不是小心眼，用煤氣灶做好了壽面，他打一個電話不就回掉了預(yù)訂。老爺子生日，多做一套預(yù)案，有備無患嘛！早些吃了壽面，天德樓那里好多親戚趕早班車就要到了，還等著接待安排呢?！?/p>

張慧婷說接待安排與你有什么相干的，你既出不了錢又不出了力，咸吃蘿卜淡操心，齊立言說我出不了錢但總可以出些力吧，張慧婷說你太自不量力了，打從春天籌備老爺子生日起，老大老二就根本沒把你當(dāng)回事，生日怎么安排既不跟你商量，更不征求你意見，你拿熱臉往人家冷屁股上貼，我都為你害臊。氣頭上的張慧婷話說得越來越難聽，齊立言也逐漸失去了耐心，他終于抬起僵在半空中的手臂指著張慧婷說：“究竟是誰在丟我的臉？你爸媽借口不來，我臉上有光了是不是？你不分場合地把我貶得垃圾都不如，我臉上有光了是不是？”

齊立言一連串的反問加排比句無異于火上澆油，張慧婷漲紅了臉絕地反擊：“齊立言，你手摸心口想一想，要是你有能耐不讓老婆孩子住在這漏風(fēng)漏雨的鬼地方，要是你有本事掏出一捆票子來讓小慧上得起雙語幼兒園，我爸媽能不來嗎，老大他們敢這樣把你不當(dāng)人嗎？你不爭氣，還把一盆污水往別人頭上潑！”說著嘴角就露出一絲輕蔑的冷笑，這笑讓齊立言從頭冷到腳。

女兒小慧像一只受驚的貓一樣蜷縮在開裂的桌邊，眼睛里滿是恐懼。齊立言抱起女兒問張慧婷：“你去不去？”張慧婷說：“不去！”齊立言又問：“晚上老爺子生日宴會你也不去？”張慧婷說：“不去！”齊立言真的急紅了眼：“你要是晚上不去，你就不要再踏進這個家門！”張慧婷說：“那算你開恩了，我早就想離開這鬼地方了！”齊立言說：“這鬼地方也是你當(dāng)初尋死覓活要來的。”張慧婷冷笑著說：“所以我說自己瞎了眼睛！”

齊立言抱起女兒轉(zhuǎn)身沖出屋外，屋外秋天的天空空空蕩蕩，殘破的巷子里偶爾傳來的叫賣豆?jié){、油條、酒釀聲伴隨著竹筒單調(diào)的敲擊聲，丟了魂似的，喪鐘一樣凄涼。

齊立言出門后，張慧婷接到了一個傳呼，一個傳呼改變了這一天的走向，也改變了張慧婷一生的走向。

孫玉甫打傳呼給張慧婷是關(guān)于恒通銀行參保的一筆大業(yè)務(wù)，張慧婷在荷葉街街口鄭大爺那個雜亂無章的雜貨店花五毛錢回了電話，電話里孫玉甫告訴她，他已經(jīng)跟舅舅說好了，中午由他出面在麗都賓館請舅舅吃飯，當(dāng)場敲定。這筆業(yè)務(wù)要是能拿下來，張慧婷就可穩(wěn)賺一萬二千多塊錢獎勵提成，這筆錢相當(dāng)于他和齊立言兩個人五年的低保，相當(dāng)于她在保險公司干四年的底薪。

張慧婷放下電話后的第一個想法就是，為了賺到這筆錢，為了這個窮困潦倒的家，就是不參加老爺子的生日宴會，也算不得犯了天條。當(dāng)然她希望早點能談成，晚上以一種勝利凱旋的姿勢出現(xiàn)在老爺子生日晚宴上，她甚至想著在跟齊家三兄弟一起給老爺子敬酒的時候當(dāng)眾公布這一成就，算是送給老爺子的一份生日禮物，也算是對暴發(fā)戶老大老二進行一次小小的挑釁，她說不去參加老爺子生日宴會是一句氣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