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十三行”,是中國政府指定的十三家中國商人,專門負責與外國人做生意。外國商人到達中國后,所有的貨物都只能賣給十三行,不管他們給的價格比別人低多少。采購所有東西,都必須經(jīng)過他們,不管他們?nèi)绾翁岣邇r格,降低質(zhì)量。他們在中國的所有行動,都要受十三行的監(jiān)視約束,不得亂走一步,不得亂說一句話。如果他們在中國遇到什么困難,對中國外貿(mào)政策有什么不滿,不得直接與中國地方政府聯(lián)系,只能通過“十三行”向中國地方政府提出請求,而中國政府對這些轉(zhuǎn)達來的請求大多數(shù)時候都不聞不問,不予理會。
所以,傳統(tǒng)時代來到中國的商人,不但不是貴賓,反而猶如囚徒。其原因,自然是中國自古以來的輕商觀念所致。中國人認為商人是四民之末,外夷又是人類之末,與之打交道失了天朝上國的體面,同時也是為了“嚴華夷之防”。
甚至那些從事海外貿(mào)易的中國人也被統(tǒng)治者們所厭。乾隆皇帝即位后的第五年,發(fā)生了荷蘭人屠殺巴達維亞(今印尼雅加達)華僑的“紅溪事件”。乾隆五年九月,荷蘭士兵和暴徒開始瘋狂屠殺和洗劫巴達維亞華僑,縱火焚毀華僑住宅,屠殺持續(xù)了半個多月,一萬多名無辜華僑的鮮血染紅了巴城的溪流,故人們稱這次慘絕人寰的事件為“紅溪之役”。
外商在中國居住,生活上的委屈與侮辱是顯而易見的。法國人拉佩魯斯1787年曾在廣東短暫停留,后來他寫道:“人們在歐洲喝的每一杯茶無不滲透著在廣東購茶的商人蒙受的羞辱……”馬戛爾尼也表達了同樣的沮喪心情:“我們在廣東的代理商生活在一種屈從的狀態(tài)下,與這個所謂的文明國度不相稱?!?/p>
不過這不是主要問題。雖然所受的待遇如此苛刻,可是外國人還是對中國之行樂此不疲。原因很簡單,利潤。舉一個簡單的例子,從中國進口一磅茶葉,只要兩個多先令,而在英國市面上,卻可以賣到十四個多先令。
因為對外貿(mào)易全部由廣州十三行壟斷,十三行就成了一個半官半商的不倫不類的機構。他們一手遮天,任意定價。他們充當著外國人與中國政府的中間人,在中國官員面前奴顏婢膝,唯唯諾諾,但對洋人卻耀武揚威、風光無限。外商居住廣州,一舉一動都要接受他們的監(jiān)督和管理。不明白緣由的洋人,尊稱他們?yōu)椤肮佟薄:jP官員每年都會向十三行索要大批賄賂,他們基本都如數(shù)轉(zhuǎn)嫁到外商頭上。這是讓洪仁輝們憋屈的原因之一。
而更讓他們痛苦的,則是中國官員們的勒索壓榨。
雖然中國政府不屑于與外商發(fā)生關系,官員們對外商帶來的銀子卻無一例外非常感興趣。廣州海關是眾所周知的肥缺,由于缺乏制約機制,他們擁有極為廣泛的權力和毫無節(jié)制的貪欲。腰里裝滿銀子又無法與正常中國社會發(fā)生聯(lián)系的外商,在他們眼中就是一個個待宰的肥羊,無論他們怎么樣痛宰,他們都無法發(fā)出聲音。廣州海關的貪污腐敗,在全國幾乎是公開的秘密。歷史上中國海關的關稅水平一直不高,然而名目繁多的“計劃外稅收”卻讓外商難以承受。中國官員在貿(mào)易過程中,隨意制定各種“陋規(guī)”,其數(shù)量遠遠超過了“正稅”。各項明里暗里的費用加在一起,有時高達進口貨物的20%。
根據(jù)尤拔世《粵海關改正歸公規(guī)例冊》記載,雍正年間到廣州經(jīng)商的洋船,每條船送給粵海關衙門的陋規(guī)多達六十八種名目,總計一千九百五十兩白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