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訴訟(2)

關(guān)原之戰(zhàn):爭霸天下 作者:(日)司馬遼太郎


家康將北政所讓到上座,自己在下座與清正嘮起了家常。通常情況下,這是不可想象的失禮,此刻卻顯得十分自然。北政所坐上座,笑瞇瞇地聽著二人的交流。此時,連清正都暗中驚詫:北政所與家康的親密關(guān)系非同一般。

(何時開始,這般親密呢?)清正心中琢磨著。他長年在朝鮮戰(zhàn)場,感到自己對豐臣家的家政、人事和人際關(guān)系,異常地缺乏了解。

石田三成若目擊這一場面,必會豎目悲憤地認為:“家康這老賊又在積極接近北政所!”實際上,三成早在朝鮮戰(zhàn)場時,就格外警惕家康接近北政所的良苦用心。北政所具有無言的政治力量,她掌握著清正等尾張系統(tǒng)的大名。家康察覺到這一點,他取悅了北政所,關(guān)鍵時刻就能將清正等人拉進自己的一方。這一步三成早已看到了。

三成將家康的如此活動視為“政治活動”,而淀姬身邊的侍女們卻將其視為“風流韻事”,“關(guān)系不正?!薄_@兩人之間絕不會發(fā)生那種事。但是,家康的接近方式,多少帶有適合女性接受的、觸及情感的跡象。即便北政所,若僅僅因為江戶內(nèi)大臣忠誠規(guī)矩,她豈能擺出這般親密的坐相?

(北政所相當信任內(nèi)府。)清正不知內(nèi)幕,只是這樣樸素地推度。寡婦需要可靠的鄰人,以商量諸事。北政所大概覺得,被亡夫待為賓客的三河人--家康老爺子,是最佳人選。清正以這種理解來觀看眼前的場面。

在這種輕松氣氛中,清正終于解除了緊張,平時的憤懣,即對三成的憤怒,開始溢于言表。他首先語速飛快地說出自己在朝鮮戰(zhàn)場時,如何受到三成陷害,越說越亢奮。

“這次凱旋,抵達釜山府時,想及大海對面就是博多,我下定決心,到博多一登陸,盡早找到三成,將其一刀揮作兩斷。但回國見到那家伙,正為故殿下服喪。此刻斬之,必使天下嘩然。故強壓怒火,至今未能遂愿。一想此事,郁憤無以發(fā)泄,夜不成眠?!?/p>

“虎之助!”北政所從上座目視斥責他,那視線也投向了家康。

“內(nèi)府,虎之助總是說些欠妥的話。請嚴厲教訓他一番?!?/p>

“武士本來就是懷恨很深的人,更何況像主計頭加藤清正這樣全日本第一的武士?!奔铱档脑掝^停頓片刻,接著又說道,“被清正恨到這般程度的治部少輔石田三成,說可憐也挺可憐的?!?/p>

“此事并非笑談?!?/p>

“是的?!奔铱缔D(zhuǎn)過臉來,看著清正。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說道,“主計頭,太閣殿下雖已歸天,卻未發(fā)喪。此間你若泄私憤,起騷亂,不知三成該當如何,首先,我家康會就直接與你交戰(zhàn)。你要心里有數(shù)!”

從家康那銳利的目光看,此語絕非戲言。

“行了吧?”

家康以最后一句話壓抑清正時,北政所發(fā)出了低聲的感嘆。家康對豐臣家具有忠誠心,對待清正如同少年,這種派頭令她感動。

清正低頭看著榻榻米的細縫,盡管是內(nèi)府的教訓,此事他也不能接受,認為總得有個說法。他低聲回答:“不。我清正是個武士。殺治部少輔,一言既出,我何事都做得出來。若受了內(nèi)府訓斥便萎蔫了,那么,我這個男人就是個廢物?!?/p>

(一個小男人。)家康心想。家康覺得這簡直就是一個武夫的語言,是一種性格殘疾。清正具有軍事才干,有統(tǒng)帥能力,深通筑城技術(shù),作為領(lǐng)主具有卓越的行政能力,然而,他的性格過于武士化,沒有政治感覺。(然而,是個有趣的男人。)

清正的這種特異性格,家康肯定是要徹底利用的。

“主計頭,”家康的臉上,露出了明顯的笑容?!霸V諸弓矢武力,不如訴諸法律訴訟。我始終堅持你提出訴狀?!?/p>

家康又說:“訴訟不要馬上彈劾三成?!北緛?,清正直接憤慨的對象,是在朝鮮戰(zhàn)場上相對立的先鋒司令官、攝津太守小西行長。家康說,小西的后盾總是三成,可以先打小西,后擊三成。

“確有道理?!鼻逭谋砬槊骼势饋怼!澳敲?,內(nèi)府可以當我們的后盾嗎?”

家康依舊微笑著,回答道:“話走題了。我是豐臣家的大老,必須遵照太閣遺令,公平裁斷。如果主計頭的主張錯誤,那也白搭?!?/p>

“虎之助,你就全聽內(nèi)府的吧!”北政所在上座,那聲音宛似母親對少年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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