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樹木閃著白光,好像孱弱的枯骨,在風中狂野地舞蹈,透過車窗上的雨簾向外看,世界仿佛支離破碎。儀表盤上顯示的時間是:12:38。
琳賽開上那條車道,我抓住自己的座位,樹枝劃上汽車兩側。
“你的噴漆怎么辦?”我問,心臟在胸中狂跳。我試著告訴自己一切都好,我很好,不會發(fā)生任何事。但沒有用。
“去他媽的,”她說,“這車算是完了,你看見它的保險杠了嗎?”
“如果你別去撞那些停著的車,也許還能好一些?!卑虾吡艘宦暎f道。
“如果你也有車更好?!绷召惖囊恢皇蛛x開方向盤,斜著身子去夠放在我腳邊的她的包,另一只手稍稍歪了一下方向盤,汽車向樹林里開進去一點,艾麗在后座上滑了一下,撞到艾拉迪身上,她們一塊笑起來。
我探身想去扶住方向盤,“天啊,琳茲?!?/p>
琳賽直起身子,把我推到一邊。她瞪了我一眼,然后胡亂翻出一包香煙,“你怎么了?”
“沒事。我——”我往窗外看去,憋回去的眼淚似乎要在這時奪眶而出,“我只是想讓你小心,沒別的?!?/p>
“是嗎?好吧,我不想讓你動方向盤?!?/p>
“好啦,伙計們。別打架?!卑愓f。
“給我來支煙,琳茲。”艾拉迪在后座上半欠著身子,胡亂擺動著手臂。
“你幫我點上一根就行?!绷召惏褵熀腥拥胶笞稀0宵c燃兩支煙,把其中一支遞給琳賽,琳賽打開一扇窗,猛吸一口煙,艾麗尖叫起來。
“求你了,別開窗。我會得肺炎死掉的?!?/p>
“我殺你的時候你才會死?!卑险f。
“如果你們快死了,”我脫口而出,“你們希望怎么死?”
“我希望永遠都不死。”琳賽說。
“我是認真的?!蔽野褲M是汗水的手掌在坐墊上擦干。
“睡覺的時候死去?!卑愓f,
“吃我奶奶做的烤寬面條的時候,”艾拉迪說,她停頓了一下,又補充道,“或者做愛的時候,”艾麗叫了一聲,笑起來。
“在飛機上,”琳賽說,“如果我必須死,我希望大家都陪我完蛋。”她做了個跳水的手勢。
“你們會意識到自己要死了嗎?”這個問題對我來說突然變得如此重要?!拔业囊馑际?,你們認為死之前會不會有預感?”
艾麗直起身子,向前抱住我們的座位靠背,“我爺爺有一天起床之后,發(fā)誓說他看到一個穿一身黑衣服的人,站在他的床腳邊——戴著大兜帽,沒有臉,手里拿著把劍還是什么的,這就是死神,你知道吧?后來那天醫(yī)生查出我爺爺?shù)昧艘认侔?。就在他看見死神的同一天。?/p>
艾拉迪轉轉眼珠,“可他沒死?!?/p>
“他可能會死?!?/p>
“這個故事說不通?!?/p>
“我們換個話題好嗎?”琳賽在把車子開上那條濕滑的公路之前,稍微剎了一下車。“這太病態(tài)了?!?/p>
艾麗咯咯笑起來?!澳愕挠迷~超過了SAT考試范圍?!?/p>
琳賽向后伸伸脖子,想把煙噴到艾麗臉上,“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樣,詞匯量和12歲的小孩差不多?!?/p>
琳賽開上我們前方的9號公路,路面好似一條巨大的銀色舌頭,我的胸腔里似乎有一只蜂鳥在不停拍打翅膀——飛啊、飛啊,一直飛到喉嚨里。
我想回到剛才說的話——我想說,你們會知道的,對吧?你們會在死亡發(fā)生之前知道的——但是艾拉迪把艾麗推開,探過身來,香煙叼在嘴邊,吼道,“音樂!”她一把抓過iPod。
“你系安全帶沒有?”我問。我感到無處不在的恐懼從四面八方襲來,壓迫著我的身體和呼吸,我想:如果你不喘氣,就會死的。時鐘顯示:12:39。
艾拉迪沒有回答,而是擺弄著iPod,她打開《碎片》這首歌,艾麗拍了她一掌,抗議說應該輪到她挑選曲子了。琳賽對她們說不要打架,她試圖把iPod從艾拉迪手中搶過來,因此雙手都離開了方向盤,只用一個膝蓋把方向盤穩(wěn)住。我再次去抓方向盤,她笑著大叫,“滾開!”
艾拉迪把琳賽手中的煙碰掉了,煙卷掉落在琳賽大腿中間,車輪在濕路面上稍微滑了一下,車廂里滿是燒東西的味道。
如果你不喘氣……
然后,一瞬間的工夫,車前出現(xiàn)一道白光。琳賽尖叫著什么——我沒有聽清楚,好像是“坐好”或者是“糟糕”——接著——
好吧。
你知道接著發(fā)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