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奧的身體突然失去重心，身體滑向一側(cè)，然后一頭栽到一個雪堆上。他摔了個眼冒金星，身體陷在雪地里，他翻過身來，躺在雪地上，一邊盯著淡藍(lán)色的天空，一邊在想自己是否受傷。他沒有任何疼痛感。他站起來，將臉和手上的殘雪拍打干凈，絲毫不在意受傷的裂口。他在尋找布洛德斯基的身影，以為會看到他已經(jīng)消失在森林邊緣。但令他大為驚訝的是，這位嫌犯也停止了跑動。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里奧一頭霧水，匆忙向前趕去。他有點百思不得其解——這位逃亡者似乎什么也沒干。他就那么盯著自己跟前的地面。現(xiàn)在，他們之間的距離幾乎只有百米，里奧拔出手槍，慢慢地在靠近。他瞄準(zhǔn)目標(biāo)，但心里卻非常清楚，在這個范圍內(nèi)，他不能冒險開槍。他的心開始怦怦亂跳，每走一步都會跳兩下。甲基苯丙胺的另外一個藥效開始發(fā)作：他的口腔頂開始發(fā)干。他的手指因能量過剩而抖個不停，背部也已經(jīng)滲出汗來?，F(xiàn)在，他們之間的距離幾乎只有五十步。布洛德斯基轉(zhuǎn)過身來，他沒有任何武器裝備。他兩手空空，似乎會突然不可思議地舉手投降。里奧繼續(xù)往前走，越走越近。最后，他終于明白了是什么擋住了布洛德斯基的去路。在他與森林之間有一條冰雪覆蓋的河流，大約有二十米寬。在厚重的冰雪覆蓋下，從山頂看不到這條河流。里奧大聲喊道：

“都結(jié)束了！”

安納托里反復(fù)思量這句話，然后轉(zhuǎn)向森林那個方向，走到結(jié)成冰的河面上。他步履蹣跚，腳步在光滑的河面上一直打滑。冰塊在其體重的壓力之下咯吱咯吱作響，幾乎承受不了。他并沒有放慢腳步，一步，一步，一步，冰塊開始出現(xiàn)裂縫——河面形成一條條黑色的、扭曲的線條，在他的腳下呈十字形和扇形散開。他移動的速度越快，線條出現(xiàn)的速度也越快，并在四面八方蔓延開來。冰涼的河水從裂縫中滲出。他奮力向前，他現(xiàn)在正處在河中央，距離對岸還有十米。他低頭看著腳下流出來的黑色冰冷的河水。

里奧抵達(dá)河岸，拔出手槍，伸出手臂：

“冰塊承受不住。你到達(dá)不了那片森林的。”

布洛德斯基停下來，轉(zhuǎn)身說道：

“我不是要去那片林子。”

他抬起右腿，由于動作迅猛，靴子踩碎了冰塊，冰塊爆裂開來。下面的河水涌了出來，冰塊斷裂了，他墜入水中。

驚嚇之中，他完全回不過神來，任由自己下沉，抬頭望著投射下來的日光。接著，感覺到來自上面的拉力，他將自己蹬到下游，距離冰塊上的裂口漸行漸遠(yuǎn)。他完全沒有浮出水面的打算，他沉沒到黑暗的水域中。他的肺部開始感到刺痛，已經(jīng)感覺到身體在違抗想死的決定。他將自己蹬得更遠(yuǎn)，盡可能地往遠(yuǎn)離光線的地方游移，想要遠(yuǎn)離任何生還的機(jī)會。最終他的天然浮力將他推向河面，他并沒有呼吸到空氣，而是臉部頂?shù)揭粔K堅硬的冰塊。緩慢流動的水流將他向下游拉得更遠(yuǎn)。

這位叛國者沒有浮到水面；他無疑是故意游離冰塊裂縫，目的就是為了殺死自己，保全自己的共犯。里奧趕緊?著河岸跑，估計他在冰面以下的位置。他解開厚重的皮帶與手槍，將它們?nèi)拥降孛?，走到冰凍的河面上，他的靴子在河面上打滑，幾乎就在剎那間，河面的冰塊開始扭曲。他繼續(xù)移動，盡量放輕自己的腳步，但冰塊還是裂開了，感覺到冰塊在他的體重下開始下沉。到了河中央的時候，他蹲下來，瘋狂地將積雪掃到一邊。但是根本沒有看到嫌犯——四周全是暗沉沉的河水。里奧沿著下游繼續(xù)走，但每走一步，冰面都會咔嚓斷裂一塊，周圍全剩下斷裂的冰塊。河水開始上漲，裂縫積聚到一起。他抬頭看著天空，肺里有注滿的感覺，當(dāng)他聽到啪嗒一聲的時候，他抱住自己

冰面崩塌了。

盡管他并沒有徹底感覺到河水的刺骨冰涼，但由于服用苯丙胺的緣故，他清楚自己的游動速度一定得快。在這個水溫下，他也只有幾秒鐘的工夫。他在水里轉(zhuǎn)了個圈。除了從冰塊裂縫處射進(jìn)來一道光束之外，其他水域由于濃密積雪的覆蓋，一片黑暗。他順?biāo)?，向下游游去。他什么也看不見，只能越游越遠(yuǎn)，在暗中胡亂摸索。他的身體現(xiàn)在極需要呼吸空氣，于是他加快速度，用力蹬腿，以更快的速度在水里穿行。很快，他就面臨兩個選擇：回去或死亡。意識到自己沒有第二次機(jī)會，兩手空空地回去同樣也是死路一條，他又向下游奮?劃去。

他的手突然掃到某個東西：是布料，衣服，一條穿著褲子的腿。這是布洛德斯基。然而，他的觸碰仿佛令他起死回生，他開始掙扎。里奧游到他的身下，用手箍住他的脖子。他的胸部開始劇烈疼痛，他必須得回到河面去。他一只手摟著嫌犯的脖子，一只手試圖擊打頭頂上的冰塊，但拳頭總是劃過光滑的堅硬冰面，使不上力。

布洛德斯基不再動彈。他集中全力，控制自己身體的每一次脈沖，他張開嘴巴，任由冰凍的河水灌進(jìn)肺里，迎接死亡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