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蓮的事我該怎么辦？米歇爾先生能看出來我愛奧斯卡嗎？對此他會有什么建議嗎？

“我聽著呢，羅斯瑪麗,到底是什么事？”他問。

“哦，”我嘆了口氣，“是這樣的。我只是想問問，您是否覺得蓋斯特先生病了。您不覺得他在某方面，你明白我的意思，有點不對勁嗎？”

“我對這個人不感興趣，親愛的姑娘，不過你也該知道，他這個人一直都是病懨懨的……”

“那您有沒有注意到，他最近的狀態(tài)更糟糕了？”

“哪方面更糟糕了？能說得具體點嗎？”

“我不知道您注意他的眼睛了沒有……您不覺得，他有可能變成……我是說，如果你注意看的話，他的視力好像在一點點消失似的?！?/p>

米歇爾先生收起了笑容，嚴肅地看著我。

“這個嘛，你也知道的，他這種情況，視力本來就是很差，羅斯瑪麗。他看東西要靠放大鏡之類的東西。他有很多這種奇奇怪怪的裝置。我一直都不大在意那個家伙，這我也不瞞你，不過，你怎么會這么想呢，孩子？”

“他最近有點邋遢，而且也比較挑剔，還有，”雖然我內(nèi)心還是有點遲疑，告誡自己說話要小心，但還是忍不住說下去，“他一直讓我讀東西給他聽。就是在地下室給他報書價，或者給他讀信件。我覺得這是他自己看不見的緣故。他每天走來走去做事情，靠的是感覺，不是視力?！?/p>

“讀信！”他大聲叫了出來，幾乎坐不住了，眼神一亮，就像剛才他點煙斗時劃亮的火柴。我說什么了嗎？他怎么會一下子這么激動？米歇爾先生盡力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他把煙斗從嘴里拿開，接著又馬上放回去，狠狠地吸了幾口然后又取下煙斗，把它托在手心，吐出的煙霧環(huán)繞在他的身旁。那些神秘的眼睛在他的腦后透過層層煙霧盯著這一切，盯著我，目光看似疲憊卻狡黠。羅伯特·米歇爾大聲清了清嗓子。

“你對別人提起過蓋斯特讓你讀信件這事嗎？”他終于問我，臉色氣得發(fā)青。

“沒有?！蔽胰鲋e了，之前我告訴過奧斯卡。我為什么要撒謊？而且是對米歇爾斯先生撒謊？

“你給他讀的那封信，是誰寫來的？”他的身體靠過來，盡力保持平穩(wěn)的語調(diào)。

“哦，你知道的，就是一封問詢的信件，要賣書?！蔽冶M量讓這件事聽上去很普通，不會造成什么危害。

“他基本上都會把賬目拿給珍珠看?！蔽液翢o意義地補充了一句。

“這些信都不是寫給他的，對嗎？”他大叫著站了起來。

我搖搖頭，被他的樣子嚇著了。

“那些信應(yīng)該是轉(zhuǎn)到我這里來的！善本書室可不歸他蓋斯特管！”米歇爾先生惡狠狠地說。

為了平息怒氣，他咬了一口煙斗，接著又馬上把煙斗從嘴里抽出來。顯然，他被氣壞了，簡直是怒氣沖天。我很迷惑?；蛘哒f更糟糕，我很失望。好像他只在乎自己的感覺。

“這些來信只是為了詢問一些信息，你也知道的，僅此而已……”我閃爍其詞，試圖把事態(tài)的嚴重程度降到最低。

“對你來說是這樣，但是這些問詢信件是善本書室的生命線。”聽上去他還是很激動。

“我不清楚你是不是明白這件事的嚴重性。你必須告訴我，蓋斯特是不是讓你把所有詢價賣書或者問詢的信件都讀給他聽？你一定要記得這些信是誰寫的，然后告訴我。不必讓蓋斯特知道這件事。他對我這邊的事情懂得很少。善本書室的事真的不歸他管。派克也是一樣，只要我能為他賺錢就行。我需要那些信。這些信不能落到那些有眼無珠，不識貨的人手上。信里寫的事情我不知道怎么行！”

煙斗在他的手心里閃著微弱的光芒，我擔心他已經(jīng)猜到，我其實是見到過要賣書稿的那些信件。小時候即便是說了個無傷大雅的小小的謊話，查普斯都會教育我要誠實以對，她總是說：“疑慮總是困擾罪惡的靈魂?！?/p>

“真的沒什么特別的，米歇爾先生?！蔽艺f著，同時站起身來，希望在我對慈父所抱有的幻覺完全消失前離開這里。

“真的是些很普通的信件，”我接著說，“甚至有些無聊。里面真的沒有談到你想知道的那些內(nèi)容……”

我錯了，但是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得太晚了。

“請你原諒，羅斯瑪麗?！彼砂桶偷卣f。

我的臉部肌肉在不停地顫動。

“不過，我想你不知道我需要什么信息。”

在拱廊，時光悄無聲息地流逝，而有些瞬間卻在無聲的節(jié)拍擊打下留在人們的記憶里。喬治·派克獨坐高臺，上演著給書重新標價的神奇技藝，他動作規(guī)則，堪比節(jié)拍器。我覺得他就是拱廊一顆無聲跳動的心臟，不知不覺中配合著時間的步伐，就像無意識的生命進程中穩(wěn)定的節(jié)奏。

我很少有機會和派克說話，讓他注意到我的存在，我覺得這樣子挺好。派克站在他的高臺上，封閉在他的孤獨世界里，身后的書墻排列整齊，線條清晰，規(guī)整得就像會計的賬簿。如果說派克是一本書，那他也是一本會計的流水賬，詳細記錄著收支明細，這些賬目只有蓋斯特有權(quán)看到。

“羅斯瑪麗，”我滿眼含淚地從米歇爾先生那兒回來，往奧斯卡的書區(qū)走的路上路過派克先生的高臺，他叫了我一聲。

“是，派克先生?！?/p>

“你這會兒要去哪兒？”他頭也不抬，看上去更像是沖著手里的書而不是沖著我說話。

“我，呃，我今天上午幫奧斯卡的忙。杰克和布魯諾在前面，珍珠在收款臺，我知道奧斯卡這里有一批上周剛到的參考書要上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