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沒有應聲,我跑到教堂墓地入口。我進去的時候,教堂橫在我和那個座位之間,有大約一分鐘的時間我看不到露西。當我再次看到她的時候,云已經(jīng)飄走了,月光如此明亮地照下來,我能看到露西半躺著,頭靠在椅背上。她身邊沒有人,周圍也沒有任何活物的跡象。
我彎腰看了看露西,發(fā)現(xiàn)她還在睡。她的嘴唇張著,呼吸不像平時那么輕柔,而是又長又重地喘著氣,似乎每一次呼吸都要努力讓自己的肺里充滿空氣。我靠近的時候,她在睡夢中抬起手往上拉了拉睡衣的領(lǐng)子,似乎覺得有些冷。我把披肩蓋在她身上,在她脖子下面圍緊。她穿得如此單薄,不給她圍緊的話我擔心她會在夜晚的空氣中嚴重著涼。我不敢馬上叫醒她,所以為了騰出手來扶她,我用一個大大的安全別針把圍巾在她的脖子處固定好。但是我一定是因為不安而笨手笨腳地用別針戳到她了,因為過了一會兒,當她的呼吸變得比較平穩(wěn)的時候,她又把手放到喉嚨那里,呻吟著。把她仔細地圍裹好之后,我把我的鞋脫下來給她穿上,然后開始非常溫柔地喊她。
起初她沒有反應,但是漸漸地她在睡夢中變得非常不安,不時地呻吟嘆息。最后,隨著時間飛快地過去,再加上很多其他原因,我希望馬上帶她回家。我開始重重地搖她,她終于睜開眼睛醒來了。她看到我并沒有吃驚,當然,因為她并沒有馬上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
露西醒來的樣子總是很美,即使是現(xiàn)在,她的身體一定因為寒冷凍得發(fā)抖,意識也因為衣著單薄地在夜晚的教堂墓地中醒來而感到驚駭,她還是沒有失掉她的優(yōu)雅。她微微發(fā)抖,緊緊地抓著我。當我告訴她馬上跟我回家時,她一言不發(fā)地站起來,像一個孩子那樣順從。我們一路走著,沙礫弄疼了我的腳。露西注意到了我的畏縮。她停下來,堅持讓我穿回我的鞋,但是我拒絕了。不過,當我們走到教堂墓地外面的小路上,路面上有一個暴風雨留下的小水坑,我用兩只腳交互涂抹了一些泥,這樣我們回家的時候萬一遇到什么人,就不會注意到我的赤腳了。
運氣眷顧了我們,我們在回家的路上沒有碰到一個人。只有一次看到一個男人,似乎不是很清醒,正在穿越我們前面的一條街道。我們躲在一扇門后,直到他消失在一條小胡同里——或者用蘇格蘭方言叫做“彎街”。我的心始終跳得很快,有時都覺得自己快暈倒了。我非常擔心露西,不僅擔心她的健康——除了擔心她穿得太少會著涼——還擔心萬一這件事傳出去會影響她的聲譽。我們回到家,把腳洗干凈,然后一起向上帝感恩。我?guī)退驯蛔右春?。臨睡之前她請求我——甚至可以說懇求,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她這次夢游的冒險經(jīng)歷,連她的母親也不例外。
起初我遲疑了,沒有答應,但是想到她母親的身體狀況,得知這樣的事會給她增添憂愁,又想到像這樣的事情可能會被歪曲,不,一定會被歪曲的。為了避免傳出去,我想只字不提是更好的選擇。我希望我的選擇是正確的。我鎖上門,把鑰匙系在手腕上,也許這樣我就不會不安了。露西睡得很沉。晨光已經(jīng)從海上高高升起……
同一天,中午 一切正常。露西一直睡到我把她叫醒,看上去睡了一晚都沒有翻身。晚上的歷險似乎沒有給她造成傷害,相反卻給她帶來了好處,因為她今天早上看上去比前幾周好多了。看到由于我笨手笨腳用安全別針傷到了她,我感到很內(nèi)疚。傷可能確實很嚴重,因為她喉嚨的皮膚被刺破了。我一定是夾住了一塊比較松弛的皮膚刺穿了,因為那兒有兩個像針眼似的小紅點,她睡衣的帶子上還有一滴血。當我道歉并且非常擔心她的傷勢的時候,她笑著摸了摸我,說她甚至都感覺不到。幸運的是傷口很小,所以不會留下傷疤。
同一天,晚上 我們度過了愉快的一天??諝馇逍?,陽光明媚,還有涼爽的微風。我們在馬爾格雷夫森林吃了午餐,韋斯特拉夫人坐車走大路,露西和我沿著崖邊的小路步行到大門口跟她會合。我自己有一點感傷,因為如果喬納森不在我身邊的話我永遠都感覺不到完全的開心。但是,我只能耐心等待。晚上我們溜達到卡西諾臺地,欣賞了一些斯柏爾和麥肯錫創(chuàng)作的優(yōu)美的曲子,然后早早上了床。露西看上去比前段時間更加平靜,立刻睡著了。我要把門鎖上,像以前那樣把鑰匙保管好,盡管我認為今晚不會出現(xiàn)狀況。
8月12日 我的預測是錯誤的,因為晚上我被露西吵醒了兩次,她試圖出去。盡管在睡夢中,但是發(fā)現(xiàn)門關(guān)著她似乎還是有點不耐煩,帶著一種抗議的情緒回到床上。黎明的時候我醒了,聽到了窗外的鳥叫。露西也醒了,我高興地看到她比昨天早上更好了。她往日所有歡快的神情似乎都回來了。她過來偎依在我身邊,告訴我關(guān)于亞瑟的一切。我告訴她我有多么擔心喬納森,然后她試著安慰我。她取得了一些成功,盡管同情不能改變事實,卻能讓事實變得更容易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