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高弟說是真的，那就是真的，就連道奇先生也無法否認。
　　
　　道奇先生其實不是正牌的科學老師，你知道嗎？小學校就是這樣，有時候因為沒有經(jīng)費請到真的科學老師前來任教，有時候原本的老師年紀大退休或辭職了，找不到接替人，就只好從其他老師中隨便找一個代課，那個人也就成了你的科學老師。
　　
　　那也是為什么小鎮(zhèn)的學生有時候不懂得石化木的真實來歷。
　　
　　“那真有趣，不是嗎?！笨茖W老師很假仙地說，“謝謝你跟我們分享，高弟?！?br>　　
　　對，沒錯。
　　
　　道奇謝過高弟，但他什么話也沒對我說。
　　
　　是的，現(xiàn)在連老師都把我當白癡看待。
　　
　　我縮回座位，追念著從前人家還把我當人類看待的時光。
　　
　　想著從前人家如何把我當聰明的人看待。
　　
　　想著從前人家如何認為我的腦袋是有用的。
　　
　　我的腦袋是積水，沒錯，也隨時可能癲癇發(fā)作，但它還是有用途的，而且說不定還稱得上美麗莊嚴和神奇。
　　
　　下課后，我在走廊追上高弟。
　　
　　“嗨，高弟，”我說，“謝了。”
　　
　　“謝什么？”他說。
　　
　　“謝謝你剛剛幫我跟道奇說真相?！?br>　　
　　“我不是為了幫你才那么做，”高弟說，“我是為科學發(fā)言。”
　　
　　他走開。我僵在那兒，瞬間石化了。
　　
　　當晚我搭公車回家。
　　
　　好吧，不，我搭公車到保留區(qū)邊界。
　　
　　我在那邊等。
　　
　　老爸說好來接我，但是他不確定會有錢加油。
　　
　　尤其，如果他先去了保留區(qū)的賭場，玩兩把老虎機的話。
　　
　　我等了三十分鐘。
　　
　　整整三十分鐘。
　　
　　然后我開始用走的。
　　
　　上下學的路程，總是像趟冒險。
　　
　　放學后我通常搭公車到保留區(qū)邊界，在那里等爸媽來接我。
　　
　　如果他們沒來，我就開始走回家。
　　
　　或是轉身試著搭便車。
　　
　　通常總會有人剛好要回保留區(qū)，那我就可以搭到便車回家。
　　
　　但是有三次，我一路走回家。
　　
　　二十二英里路。
　　
　　我的腳底每次都起水泡。
　　
　　反正，石化木那天，我總算搭上一個在原住民事務委員會工作的白人的便車，他把我送到家門口。
　　
　　我一走進門就看到老媽在哭。
　　
　　我經(jīng)常一回家就看到老媽在哭。
　　
　　“發(fā)生了什么事？”我問。
　　
　　“你姐出事了?！彼f。
　　
　　“她又離家躲起來啦？”
　　
　　“她結婚了?！?br>　　
　　哇，我嚇呆了，更別說老爸老媽了。印第安家庭就像無敵金剛膠--世界上最強的黏膠--一樣死命黏在一起。我父母的住處都離他們出生的地方不到兩英里遠，我阿嬤離她出生的地方不到一英里。打從斯波坎印第安保留區(qū)在一八八一年成立以來，我的家族從來沒有人遷離保留區(qū)一步。我們姓祖靈的這一家人始終待在同一個地方，像個真正、典型的部落人。不管時機好歹，我們從不離開家人?，F(xiàn)在，我的父母一下子把兩個小孩輸給了外面的世界。
　　
　　我想，他們覺得自己很失敗，或者他們只是寂寞，或者他們也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感覺是什么。
　　
　　我不知道該怎么想。誰會了解老姐？
　　
　　躲在地下室看了七年電視之后，在毫無預警之下，老姐決定改變?nèi)松?br>　　
　　可能是我讓她感到有點羞恥。
　　
　　假如我能勇敢到去上雷中，她也能勇敢到閃電嫁給一個平頭族印第安人，搬到蒙大拿州。
　　
　　“她在哪里認識這家伙的？”我問我媽。
　　
　　“賭場?！彼f，“你姐說他很會玩撲克牌。聽說他走遍了全國每個印第安賭場?！?br>　　
　　“她嫁給這個人就因為他會玩牌？”
　　
　　“她說他不怕傾家蕩產(chǎn)，不怕玩大的，那樣的男人正是她要共度一生的對象?！?br>　　
　　我不敢相信，我老姐為了這么一個該死的蠢原因嫁給那男人。不過，我猜人們常為了某些該死的蠢原因而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