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幕 寂寞的十七歲(7)

納蘭容若詞傳 作者:蘇纓



  
  這兩個解釋都很令人感嘆,但徐乾學的這個“是”畢竟沒能傳得下去。子孫不肖,陸續(xù)把藏書樓的藏書變賣了出去,加上管理不善,發(fā)生了多次火災(zāi)。徐家一位叫作徐衡的后人留下過一個傷感的記載:傳是樓的藏書最后只剩下二十多種,還有兩冊書目。
  
  這里之所以介紹這座傳是樓,是因為它和我們傳記的主人大有關(guān)系。傳是樓的確毀了,但藏書并沒有毀,因為徐乾學動用傳是樓的珍藏協(xié)助納蘭容若編出了一部大型儒學叢書《通志堂經(jīng)解》。古代的主流社會能夠認可容若,不是因為他的詞(那只是“艷科小道”,并非正途),而是因為這套書。如今我們搞思想史研究,這套書仍然是必備的。
  
  然而另一方面,也正是關(guān)于這套書的一些記載與傳聞,使容若與徐乾學的品行遭到了人們的質(zhì)疑。如果得不到合理的澄清,對于熱愛公子的人來說,心里邊總會橫亙一點陰影。這里邊的故事,就留到后文再展開了。
  
  [4]秋水軒倡和:玉人和月摘梅花
  
  這一年里,時任左都御史的明珠和國子監(jiān)祭酒徐元文一同獲得了一個兼職的新銜:經(jīng)筵講官,也就是作了康熙皇帝的儒學老師。徐元文擔任這個職位是實至名歸,明珠卻有點充數(shù)的嫌疑--只是講官行列里需要一個有份量的旗人大臣,而明珠在旗人里倒也算得上一代儒臣了??滴趸实酆统傻峦g,兩位老師一個是成德的父親,一個是成德的校長,無形中把成德與皇帝的關(guān)系也拉得近了。
  
  同年,明珠又從左都御史調(diào)為兵部尚書,相當于從中央紀委負責人調(diào)任中央軍委負責人。表面上看,左都御史和兵部尚書都是從一品,屬于平級調(diào)動,實則大有深意:南方以吳三桂為首的“三藩”和中央政府的矛盾此時已經(jīng)激化到一觸即發(fā)的程度了,康熙皇帝有意備戰(zhàn),這時候把明珠調(diào)為兵部尚書自然是要在即將發(fā)生的戰(zhàn)事當中倚仗于他了,這將是一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子,是全天下注意力的焦點。
  
  久混官場的人,嗅覺格外靈敏,早在正式的調(diào)令沒有發(fā)布之前,明珠的身邊就涌現(xiàn)了大批的巴結(jié)者。這一來,十七歲納蘭成德也頓時身價百倍、炙手可熱。所有的官宦人家都想把女兒嫁給成德,更要命的是,拋開家族利益不談,單是這些單純的女孩子本身,也早都把成德視作了最理想的情郎、最渴望托付的歸宿。全京城的貴公子里,再沒有第二個人能像成德這樣耀眼。
  
  唯一對這件事興味索然的就是成德自己。他的眼睛里總有一些落落寡合,似乎寂寞真的可以開花結(jié)果,在熱帶的心情里無邊滋長。他已經(jīng)是所有的官宦家庭茶余飯后的必備話題,他自己卻什么也聽不到。
  
  他的心被另一件事情攫住了,那是當年的京城里唯一的一個可以與他自己的婚事相抗衡的話題事件。--正如所有的官宦人家都在關(guān)注著成德的婚事,所有的文士也都關(guān)注著肇始于一處京官別墅的聲勢越來越大的事件:秋水軒倡和。
  
  對于十七歲的成德來說,這個話題多少有些禁忌。
  
  天色漸晚,廣源寺里仍然擠滿了香客。成德向來不愿待在人多的地方,回轉(zhuǎn)身,偷偷踱到了大雄寶殿的背后。
  
  暮色愈厚,從寶殿冰裂紋的窗格子斜斜射出一星半點跳躍的燭光,借著明明滅滅的光影,可看見后庭的薔薇嬌滴滴地開了一天一地,密密匝匝,璀璨妍麗的胭脂色連厚實的暮色都快壓不住,香味更是濃得化不開。
  
  成德貼近身,想將這一架子深色花的香甜都偷進肺里,卻募然停住,一陣玲玲的笑聲從這胭脂色、薔薇香的深處慢慢沁出來。
  
  成德尋著那笑聲看過去,一群盛裝打扮的旗人少女正切切地談?wù)撝裁矗邆€年紀相仿的女孩子頭緊挨著頭,談到興奮處,除了揚起清脆甜美的笑聲,還雜著釵環(huán)搖晃和碰撞發(fā)出的叮叮聲,煞是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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