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貞進(jìn)入楊素府中時,楊素還正當(dāng)壯年。她在建康城破那一日,曾經(jīng)匆匆見過他一面,只記得他留著三綹長須,容貌雄偉,隱隱聽見有人稱他作江神,說是他率兵攻陳時,陳人一見他坐在江船之中,望而懼之,稱之為江神。
那個時候,心里一味地驚慌,全不記得他長得什么樣子,說不上好惡,他也是領(lǐng)兵擊陳的人,而且是個大功臣。但為了擺脫楊廣,是誰都無所謂了。
為什么就那么不愿與楊廣在一起?表面上的話說得冠冕堂皇,心里卻知道,不愿看到他凝視自己的眼神,唯恐失落在里面。
他不是自己選中的丈夫,自己的丈夫是徐德言。
每日都要將半塊玉鏡看上幾次,是為了堅(jiān)定自己的信念,并不想死,因?yàn)橛幸粋€約定;相信徐德言也不會死去,因?yàn)樗麄冎g有一個約定。
但約定之外,世界上便沒有東西是值得留戀的嗎?那樣深沉的目光,時不時地縈繞在心上,真的不值得留戀嗎?
楊素一向好色,家中寵姬有幾十人。陳貞入了府中,是極受寵的,但楊素也并不一味專寵,他喜歡不同的女人。這個女人淡淡的哀傷深深地打動著他,她甚少微笑,也從不哭泣,只是安靜地存在于世間,全不引人注意,卻又是讓人無法忽視。
他知道她出身高貴,因此也對她甚是敬重,有客人來府中,會請她彈奏一曲,她經(jīng)常彈的一支曲子便是陳后主所創(chuàng)的亡國之音,玉樹后庭花。
客人們雖然嘆賞,卻偶有人說:“其音不祥,不宜多奏。”
她便微微一笑,淡然道:“陳貞本是亡國之人,人已不祥,何況其音?”
楊素聽了,只一笑置之,他從來不勉強(qiáng)自己的女人,他喜歡她們有不同的脾性,春蘭秋菊,各擅勝場,他在其中,才不會覺得單調(diào)。
自陳滅后,楊素便深居簡出,連上朝也要三五日方一為之,家中經(jīng)常有文人豪士出入,楊素皆是熱情以待,虛席以交,由是,聲名益盛。
陳貞時而也會入掖庭看看陳婉,陳婉雖然獨(dú)居掖庭,因?yàn)榛屎笾蝺?nèi)甚嚴(yán),倒也并沒有遭到什么侵?jǐn)_。
這樣的生活,平淡而安靜,那個人,一去長沙,后又封于揚(yáng)州,許久沒有回京師,倒也落得干凈。更何況自己現(xiàn)在已是楊素的寵姬,便是他回京來又如何?
忽一日,在掖庭之中,見一個女孩,明艷秀麗,清雅動人,原來是蕭玉兒。
陳貞進(jìn)來的時候,蕭玉兒正與陳婉竊竊私語,一見她,蕭玉兒喜極而泣,“貞姐,你還好嗎?”
蕭玉兒比先前時要長高了許多,相貌卻并沒有什么改變,陳貞拉住她的手:“玉兒,你怎么來了?”
蕭玉兒半垂下頭,臉上飛起紅暈,低聲說:“正是有件事情向兩位姐姐稟報。”
陳貞問:“什么事情?蕭伯父怎么樣了?別后你們一切都好?”
蕭伯父指的是廢梁明帝,陳本是竊梁之國,梁明帝雖然被廢,卻一向受到陳氏的禮遇,說起來,蕭玉兒也是公主之尊。
蕭玉兒止住了眼淚:“我父親一切都好,建康城破時,我們剛好在舅舅家里,未受兵擾,待回到建康后,時局已定,倒也沒有什么?!?/p>
蕭玉兒偷偷看了陳貞一眼,輕聲說:“貞姐姐,皇上下了圣旨,選我做二皇子妃呢!”
陳貞一愣,臉色劇變,陳婉也失聲說:“玉兒?你說什么?”
蕭玉兒輕聲重復(fù)了一句:“皇上下了圣旨,選我做晉王妃?!?/p>
陳婉看了陳貞一眼,陳貞勉強(qiáng)一笑說:“玉兒,恭喜你了。”
蕭玉兒說:“貞姐姐,你會不會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