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去畫院查到崔白當(dāng)初留下的京中住址,又托張承照找可以出宮采辦物品的前省內(nèi)侍去打聽,可惜后來張承照帶來的回音并不佳:崔白早已離京,說是要周游天下名山大川以寫生作畫,無人知道他何時歸來。
我轉(zhuǎn)告秋和這結(jié)果,她自然是失望的,于是我忙向她承諾,一待崔白回來就與他聯(lián)系,秋和連聲說沒關(guān)系,“現(xiàn)在留在宮里也好,我很喜歡擺弄這些花兒粉兒和香料,若出宮了,上哪里找這許多去?”
這倒也不是托詞,看得出秋和是真愛做司飾的工作,我們覺得繁瑣無趣,她卻可以自得其樂。這也使她的等待顯得不是那么枯燥而漫長,我樂觀地想。先在宮里做幾年她想做的事,然后再走出皇城,嫁得如意郎君,在相夫教子中過完余生,秋和這樣善良的女孩應(yīng)該有如此完美的生涯。
慶歷七年,十三團(tuán)練與高滔滔姑娘年十六,今上與皇后談到二人幼年婚約戲言,顧及自己無子,很是感慨,遂提出官家為十三、皇后為滔滔主婚,使相娶嫁。于是宮中之人開始籌備這“天子娶婦,皇后嫁女”的大喜事。
高姑娘尚未行笄禮,既議妥婚事,便定于這年寒食前一日行禮。是日,皇后率執(zhí)事宮嬪親臨高氏府第觀禮,公主本也想去,無奈此前著了涼,只得待在閣中養(yǎng)病,無事可做,十分煩悶。
午后閣中宮人依風(fēng)俗以棗面為餅,用柳枝串了,插在門楣上,公主見了也要去插,卻又被苗昭容喝止,公主便又悶悶地躺下,狀甚可憐。
韓氏向苗昭容建議去請范姑娘過來跟公主玩,苗昭容說今日皇后去觀高姑娘笄禮,范姑娘應(yīng)該也隨她去了,韓氏卻擺首道:“我聽說范姑娘這幾天身上不大方便,不能觀嘉禮。”
苗昭容聞言挑了挑眉:“葵水?”
韓氏說是,苗昭容有些驚訝:“她也還不大罷……”
韓氏笑道:“娘子天天看著,所以覺得不大,其實(shí)范姑娘比公主大四歲,今年十四了?!?/p>
“唉,不知不覺地,這些小姑娘就長大了,可見我們也老了?!泵缯讶莞袊@,然后喚我過來吩咐道:“你去問問范姑娘,看她是否愿意過來陪公主說說話。”
我領(lǐng)命,隨即前往中宮找范姑娘。
這日因皇后出行,大批侍從隨侍,故柔儀殿留守的宮人不多,顯得冷冷清清。我往范姑娘閣中去,卻沒見到她,她的侍女一指柔儀殿正殿,說她在里面添香藥,我便又朝正殿走去。
正殿前竟連個值守門禁的內(nèi)侍都沒有,我隱隱感到有點(diǎn)不妥,但還是緩緩走了進(jìn)去。
殿內(nèi)似乎并無人影。錦幔低垂,四壁無聲,先見著的是七寶御榻夾坐中那兩尊金狻猊,二獸皆高丈余,幾縷翡色輕煙自獸口中悠悠逸出,飛香紛郁。
自明日寒食起,京中要斷火三日,故今日是節(jié)前最后一次焚香,用量比平日多,除二尊金獸外,殿中畫梁上又垂下兩壁鎏金銀香球,球體為鏤空精雕,中間可開合,內(nèi)置香藥,球體下部有燃炭,由細(xì)銀鏈懸掛著,在兩側(cè)錦幔前密密地垂了一層,流光溢彩,有如珠簾。
溫暖的芬芳?xì)庀⑶臒o痕跡地自鎏金銀香球內(nèi)飄散開來,是上品凌水香,花氣百和旖旎,在這寂靜空間中縈紆旋繞。我來過柔儀殿多次,卻從未感受過如此奇異的氛圍,便似中蠱一般,于這溫香氤氳處徐徐移步,無聲地繼續(xù)前行。
忽然,左邊的帷幔動了一下,幾個銀香球相互碰撞,發(fā)出細(xì)碎的銀鈴聲,悅耳如樂音。我略略轉(zhuǎn)向聲源處,探首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