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害怕愛了(4)

那些回不去的初戀時光 作者:宋煜


當(dāng)我在綠色的手套上邊發(fā)現(xiàn)了一滴淚水的時候,我知道那不是我的,那還有可能是誰的呢?

北京的那個冬天,不算冷。我回來以后,只下了一次雪。綠色的手套很薄,戴跟沒戴沒多大區(qū)別。我用手抓住一把雪,很快,雪水就融化了。我看見了手套上閃亮的那些東西。

接下來的日子里,我為考學(xué)的事情忙活。這時正巧有一個在藝術(shù)院校讀書的朋友知道我寫過書,他跟他老師推薦了一下,讓我拿我寫的東西給他的老師看,我就去了。我本身也喜歡影視,也很想上中戲。老師是個很嚴肅的人,不過看完我寫的東西大加贊賞,告訴我來考他在的系吧,他就是系主任,問題不大。

我看到自己的升學(xué)靠譜了,很興奮,于是趕緊向老師推薦文學(xué)女青年。那姑娘也寫過書,文采很好,語言犀利。系主任也挺欣賞,拍著胸脯說你們倆來這里,希望都挺大。

就這樣,突如其來地,我們未來可以在一起的幾率被無限放大了。我似乎重新看到了希望。

情人節(jié)的時候,她管我要禮物。她說她跟她們班的女孩吹我來著,女孩們不服,非要看我長什么樣子。于是我制作了一張巨大的海報,用快遞發(fā)給了她。那時候沒有快遞,只有EMS。竟然寄張海報要花五六十塊錢。不過那張海報也的確很大,如果一個人舉著海報鋪展開,完全蓋住他是沒什么問題的。那是我為新書拍的照片。反正我這人就是上像,拍出來肯定比我本人好看。打印的時候,工人都嘖嘖稱贊了半天,以為我這整了哪個明星的海報呢,愣沒看出來我就是照片上的人。我能想象,她慢慢推開海報,所有的女孩在旁吱哇亂叫的情景。如果能夠給她帶來小小的虛榮,那再好不過了。

她回電話說,爽死了,她們班的小女孩都羨慕死了。電話的結(jié)尾,她大聲說,我愛你。

我們在電話里親來親去,膩味了半天,最終才掛了電話。

我那時候堅信,這三個字是真的,很簡單的理由,會相信,相信它的力量,相信它會到永遠。

我想,無論是誰,總會有那么一段時間,傻傻的,相信童話里的東西。

然后我接到了她的情人節(jié)禮物,一個鼠標墊。信封上寫著:這樣你可以每天都“壓”在我身上。鼠標墊上印著一只綠色的開口笑的青蛙。

她確實很聰明,鼠標墊這玩意兒是俺每天都得用的東西,每天都能看到她。后來鼠標墊用啊用,徹底爛了我也沒舍得扔,和我小時候玩過的玩具一起收在了一個箱子里。那是最美好的記憶的一部分。

有一段時間我們每天都會通電話。

她問我,半年的時間長嗎?

我說,不長。因為有希望。

但實際上,半年又很長,因為有欲望。

并不純粹指性欲,欲望還包括了能夠每日看到你愛的人,經(jīng)常能聽見她的聲音;或者是撫摸,身體的一點點接觸,體溫的傳遞;以及夜深了,寂寞的時候,渴望有人交流的愿望。

她問我,怕不怕她跟別人跑了?

我說,不怕。我總覺得,應(yīng)該完全相信彼此。如果不相信的話,為什么還要在一起?

她鼻子哼哼了兩下,然后轉(zhuǎn)移了話題。

那些細節(jié)我已經(jīng)開始淡忘。反正我記得有一天,她給我發(fā)來信,說有一個男人總是特照顧她,跟一個大哥哥似的,經(jīng)常帶她出去吃飯,出去玩。

我知道她在逗我,我倔強,說,太好了,有人可以照顧你,我就放心了!

她把電話掛了,忘了,或者是刻意,沒有說再見。

之后她開始跟我打冷戰(zhàn)。我給她買了一個小禮物想哄哄她;我給她留言,可是她就是不回。我問她,我們約定的時間你不在網(wǎng)上,你干什么去了?

她說,我跟大哥哥約會去了!

她第一次用約會這個詞。

我說,喔,你約會的時候,正好我妹妹也來找我。本來我給你買了一個小禮物,想送給你,可是這幾天都沒聯(lián)系上你,我妹妹看到禮物,一高興就給要走了。

她問我,你有幾個好妹妹?

我說,跟你哥哥的數(shù)量一樣多。

她說,那可麻煩了。我從小到大身邊朋友都是男生,哥哥多得數(shù)也數(shù)不清。

我說,彼此彼此。我用英文字母來表示我妹妹,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二十六個不夠用了,打算用梵文了。

她氣我,我就氣她。在斗智斗勇上我從來不會謙讓一步。從那以后,我們在一起就總是斗嘴,總是互相爭執(zhí),為了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吵架。她說她跟那個大他幾歲的男人一塊去吃飯了,吃得可香了。我不知道她說的是不是真的,至少我氣她的理由都是假的。我去逛舊貨市場,發(fā)現(xiàn)了一個特漂亮的筆筒,仿造的古董,花紋刻得很精致,于是我就花了幾十塊錢給買下來了。因為大家都是搞文學(xué)的嘛,盡管寫字都用鍵盤了,但是對與筆有關(guān)的東西還是頗有好感的。我想這禮物她一定喜歡。而至于妹妹,我的確有那么幾個認的妹妹,但基本上都是一年見一次的那種,只是聯(lián)系的時候用這種稱呼證明彼此的親近,僅此而已。

我們每次上網(wǎng)或者打電話,吵架都會占據(jù)開始的那部分時間。吵完架以后,我們又像往常一樣卿卿我我。報紙上說,小兩口越吵架越幸福,所以我想斗斗嘴無關(guān)緊要。

我總感覺,她有一天會出現(xiàn)在我面前,還是氣呼呼的。我突然把筆筒從懷里掏出來,筆筒里插著一根小白旗,證明我已經(jīng)對你投降。我想她一定會噘起她的小嘴,哼哼一會兒,然后暗地里偷著笑,把禮物收下,放在貼身的小包里。

我設(shè)想過很多情景,關(guān)于她突然出現(xiàn)在我面前。也許在地鐵站,在學(xué)校門口,在家門口,我幻想著她會出其不意地蹦到我面前,給我一個驚喜。她剛剛下飛機,來不及喝一口水,就打了一輛車徑直來找我。她說,她想我想得發(fā)狂,所以逃學(xué)就來了。我會把她抱起來,像舉一只小狗,把她高高舉起,然后緊緊摟在懷里。

我總是做著類似的美夢。也許就是下一個拐角,下一次抬頭,她已經(jīng)站在了我面前,沖我微笑著,晃動她手里的雨傘。那個夏天,北京的雨水很充沛,太陽總是偷懶。

現(xiàn)在我可能再也不會去幻想這些東西了?,F(xiàn)實的無數(shù)的經(jīng)歷告訴你,這世上沒有什么驚喜;唯一能讓人驚訝的,都是悲劇。

不安,其實是可以嗅到的。即便我再遲鈍,當(dāng)不安慢慢靠近,我還是能聞到它野獸的味道。只是我沒想過,它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我能夠感覺到,文學(xué)女青年在慢慢地轉(zhuǎn)變,雖然是潛移默化的,但我早就發(fā)現(xiàn)了??墒俏矣譄o能為力。

北方男人總是大大咧咧的,她說,這是她一開始喜歡我的原因;但后來,這變成了她的負擔(dān),她又開始批評我的遲鈍。其實我只是除了裝遲鈍,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她說女人需要人陪;好吧,可是我已經(jīng)守在電話旁了,她卻消失得無影無蹤。我還能怎么做呢?那時候沒有手機,除了相約在一起打個電話以外,另一個人在哪里,做什么,你完全一無所知。反正,她的電話是越來越少。我問她理由,她總是推說太忙了。畢竟是快到高考了,這個理由看起來還算充分。我又能怎么樣駁斥呢?告訴她,給我打電話比高考重要?所以我只能裝做遲鈍。電話少了就少了吧,直到幾天也沒有任何聯(lián)系。

其實誰都明白,再忙,人也不會忙到連接一個電話的時間都沒有。

想到這些會讓我不安。

于是只能不去想。

我也在一家重點高中讀書,我的同學(xué)分數(shù)都很高,我屬于班上拖后腿的;尤其是知道了自己肯定能考上大學(xué)以后,拖后腿的情況就更嚴重了。我每天在學(xué)校里晃來晃去,別人體驗的黑色七月在我看來卻是個明晃晃的七月,即便在陰雨天,我也能專注于地上的坑洼里雨水的反光。

空閑的時間多了,我就開始瞎琢磨。我問她,你學(xué)習(xí)成績挺好的,考藝術(shù)院校沒問題,還那么努力干什么?她說,她是學(xué)校的尖子生,要給學(xué)校拉分。她還說,她是為了我才來讀藝術(shù)院校的;她其實憑考試分數(shù)都能去清華北大了,但是她最后選擇了為愛情而犧牲。她覺得我比什么都重要,為此她跟她媽媽還吵起來了。

她說,以前有一個女作家,也是為了一個男人,放棄了自己原先的工作,陪著那個男人來到了一座陌生的城市,開始了居無定所的日子。但她來了這里,不久就被那個負心的男人拋棄了。以后我們上大學(xué),在一家藝術(shù)院校,那里有那么多漂亮的女孩,不知道你會愛上誰?畢竟我這么平凡。

那時候我聽著這些話,那叫一個感動啊。我想來想去,覺得她為我犧牲得太多了。從那以后,我開始回避和她吵架?;乇芤磺锌赡軙饹_突的話題。我不想我們之間出現(xiàn)任何空隙。我不想她難過,不想她對她付出了那么多的那個男人失望。而她只是滔滔不絕地說著,又有哪個男人對她獻了殷勤,那些男人就像是一件燙金的商標。我知道她喜歡那些金標的牌子,好吧,你喜歡,你就去炫耀吧,我就默默地聽著。

她說,女孩都喜歡會哄女孩的男人,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學(xué)習(xí)如何哄女孩,我說什么,你都要堅持說我說得對;就是不對,你也要照著不對的執(zhí)行。這就是會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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