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到了一層,鮑嘉文環(huán)視大廳,那抹熟悉又陌生的背影,正站在窗前,她小心翼翼地靠近。還有三步距離的時候,他轉身,“去哪里?”
鮑嘉文的心一緊,每次他等她,第一句都是這個。不想被情緒左右,她連忙搖頭,“我剛才看到旁邊有一間咖啡廳,就去那里吧,我有事情要和你談?!?/p>
羅烈點頭,走在了前面,鮑嘉文緊走幾步,想跟上,這時身后傳來一個女人尖銳的叫聲:“鮑嘉文?你給我站住?!?/p>
鮑嘉文和羅烈同時回頭,一個打扮入時的妖嬈女子,橫眉立目地站在那里,迅速在記憶庫中搜索,應該是兩年前接手的那起相當轟動的離婚案中的那個第三者,最近正好接受了追加贍養(yǎng)費的官司訴訟。
皺了眉,鮑嘉文微笑,“有什么事嗎?索小姐?!?/p>
索薔氣勢洶洶地走上前,鮑嘉文雙手環(huán)抱于胸前,氣勢一點兒也不輸人。
受了鮑嘉文氣勢的影響,索薔停了腳步,冷哼著:“我只是想警告你,別再慫恿那個笨女人,攪亂我們的生活。”
“攪亂?”鮑嘉文收起了笑容,“請注意你的措辭,以及你的立場。我的當事人和她的前夫打官司,你這種外人有什么權利來指責我呢?而且,也明擺著告訴你,這次追索的原因,是因為我們查到了他當時轉移了財產,但很可惜,不是為了你,而是其他的女人。我勸索小姐一句,如果沒有本事得到一紙婚約,最好盡早準備向他索要青春損失費吧。免得市值愈下,更無資本了?!?/p>
索薔美麗的眼睛瞪得巨大,渾身開始顫抖,半晌說不出話來,轉身憤憤而去。
羅烈的心泛起了寒意,她還是這樣不依不饒,對第三者絕不心慈手軟,甚至有點趕盡殺絕的意思。就這么不給別人留一點兒退路嗎?非要這樣才快樂嗎?那么對她來說,對自己所做下的也不是什么錯事了吧?他緊閉著唇,心底一絲怨氣升起,轉身繼續(xù)向咖啡廳走去。
鮑嘉文收回剛才的氣焰,看到羅烈的背影,隱約帶著怒氣。他是同情索薔,還是想起了過往……
在咖啡廳一處幽暗的角落里落座,服務生走了過來,鮑嘉文掃了一眼菜單,說:“愛爾蘭咖啡,謝謝?!?/p>
羅烈的眉峰微挑,是作秀還是如何?點一杯天使的眼淚,訴說思念的味道嗎?羅烈啊羅烈,你在期待什么?
明明說是來談事情,又偏偏需要服務生站在一旁表演,羅烈將菜單合上,對服務生說:“一樣?!?/p>
鮑嘉文沉默了,自從和一個當事人喝過愛爾蘭咖啡,又聽了她講的故事,從此,鮑嘉文只喝愛爾蘭咖啡。雖然制作過程復雜得像一場莊嚴肅穆的祭祀儀式,但是,她想從每一個可以操作這場儀式的服務生身上,探詢一抹身影,或是嘗試著尋找思念的眼淚。
至少有愛爾蘭威士忌,這樣能感到與遠在英倫三島的他,無比接近。
沒過一會兒,服務生推了一輛精致小巧的餐車過來,繼而開始莊嚴的儀式,八分鐘后,兩杯成品呈現在鮑嘉文和羅烈的面前,服務生退去。
羅烈沒有動那咖啡,因為剛才杯子有被加熱,一定會燙。鮑嘉文也沒有動,而是坐直了身體,看向羅烈,“謝寧已經決定要撤訴了?!?/p>
點頭,不置可否,早已知道。
“你可以繼續(xù)教可愛打球?!滨U嘉文有些不安地攪著手指。
“這是我的權利,就算你不同意,我亦可以與他見面?!绷_烈有些不耐,“你今天來找我,一定不是想說這兩句話的?!?/p>
鮑嘉文一怔,伸手去碰觸咖啡杯,以掩飾心中的不安。雖然杯子的溫度有所下降,但與冰涼的指尖相接,熾熱猶如灼烤,她立即將手縮了回來。
羅烈皺眉,但沒有說話,鮑嘉文輕咳了一聲,說:“我來,是希望你不要再干涉我接的案子了。我現在接下的案子,那些當事人都是可憐的女人,只有一紙判決才能還她們公道。”
就知道她會這么說,卻絕口不說一句道歉的話。羅烈冷笑,“你是沒有自信,還是怕輸?而且,你有什么資格來向我提出要求?”
一句話噎得鮑嘉文無言以對,她低下了頭,他終究不是十五年前的羅明陽了,是的,對他做了那些殘忍的事后,她沒有半點資格??墒恰?/p>
重新鼓足勇氣,鮑嘉文看向羅烈,“正如你所說,沒有必要傷及無辜,你怎樣對我,我都可以承受,也應該承受。所以,我懇求你,不要再……”
羅烈打斷了她的話:“我沒有任何興趣與你糾纏,與你有交集的僅有這幾個而已,除了陳昊的案子,到目前為止,再無其他。”
鮑嘉文聽罷,舒了口氣,如果只是陳昊的案子,她有十足的把握。
看到她放松下來的樣子,他的心揪緊了,她只關心那些人,而不會顧忌他的感受,一味地利用他嗎?怒氣沖了上來,他端起高腳杯,一飲而盡,熱辣、酸苦、甘醇,咸澀等眾多復雜的味道。羅烈感到了一種被灼燒的感覺,被往事刺得遍體鱗傷的胸腔受不住這般灼燒的煎熬,他站了起來:“但是如果其他人慕名而來,我不會拒絕。”
是啊,他已經有一個和她平手的案子了,其他人自然會聞風找上他的。鮑嘉文心下一急,伸手拉住了羅烈的右手,卻不小心打翻了酒杯,酒香與咖啡香滿溢開來。
鮑嘉文連忙松開手,蹲下身去撿掉在地毯上的酒杯。本以為并未摔碎,不曾想,還是磕掉了一牙兒,指腹正好捏到了那里,復又松了手。
羅烈亦彎下腰,一下就將她拉了起來,抬起她的手,仔細地查看是否有玻璃碎屑??Х葟d里昏黃的燈光,看不清想要看清的東西,只有指尖傳來她的微顫。
心慌意亂地抽回手,鮑嘉文連連說:“對不起?!?/p>
“你在對一個杯子說對不起嗎?”話一出口,羅烈就嘆氣了,人就是這么不滿足,她不說的時候,氣得不得了,真的說出來了,又生氣。
愣在一邊的鮑嘉文感受得到他一身的怒氣,只好噤了聲,不再招惹他。
羅烈也是在氣自己,已經是寵辱不驚的他,怎么會一遇見鮑嘉文,情緒就被左右?還那么自然地,像從前一樣的,在她受傷時立即驗看?
服務生走了過來,收拾了殘局。鮑嘉文立即拿出錢包,抽出信用卡,對服務生說:“很抱歉,這個我來賠,一起結了吧。”
真是不把他放在眼里,羅烈將她的信用卡連帶錢包攔了下來,對服務生說:“我來?!闭f著從錢夾里抽出了現金。
鮑嘉文過意不去,“怎么能讓你賠呢?”
“閉嘴。我沒有讓女人付費的習慣?!痹S是愛爾蘭威士忌起了作用,羅烈低聲斥責。
服務生收了羅烈的現金離開了,羅烈的目光被桌子上那打開的錢包中那張照片吸引了。
那是他的照片,辯論賽獲獎時,捧起獎杯的照片,鮑嘉文本來是站在他的身旁的,但是攝影的角度問題,幾乎看不到她的模樣。
“你怎么會有這照片?”這種照片都是學校團委存檔的,并沒有給過他們。羅烈的心底一陣悸動,脫口問出,卻立即后悔了。
“是幫助整理團委資料室時,偷偷拿出來的?!辈话苍跀U大。當時為什么拿,為什么又放進了錢包,換了多少個錢包,這張照片都會在,為什么呢?不是說不清,而是一言難盡。
“走吧。”
鮑嘉文配合地將錢包放回公文包,羅烈霸道拉著她的胳膊,走出了咖啡廳。
來到停車場,羅烈拉著鮑嘉文徑直走到她的車前,說:“我喝了酒,不能開車,你送我回去?!?/p>
略一遲疑,鮑嘉文點頭,“你住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