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的人，

腳步沉重；

而死去的人，

卻邁著輕盈的步伐走向我們……

——愛德華·托馬斯^①，《路》

①愛德華·托馬斯（Edward Thomas，1878—1917），英國作家，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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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來了，世界又開始有了顏色。

遠(yuǎn)處的山巒正在發(fā)生著變化，灰色的樹木開始煥發(fā)出綠色的生機，仿佛是對五顏六色的秋天的回應(yīng)。雖然紅楓樹上深紅色的葉子仍是主色調(diào)，但不少其他樹木上的嫩芽的顏色也開始爭奇斗艷。紅橡樹上的嫩葉綠中透黃，大齒楊的新芽泛著銀白色，顫楊、白樺、櫸樹等樹木的葉子有深綠有淺綠，楊樹、柳樹、榆樹和榛樹均已加入了春天發(fā)芽的行列，你追我逐，爭先吐露新葉，樹林里充滿了候鳥的鳴叫聲。

我站在市中心一家健身房里能看得到遠(yuǎn)處的森林，周邊的常青樹的樹尖也開始泛綠，相比之下，落葉喬木對季節(jié)的反應(yīng)要慢得多。春天的小雨正悄悄地落在波特蘭的大街上，形形色色的雨傘在腳下的街面上晃動著，看上去就像一群胖乎乎的甲殼蟲。

在過去的幾個月里，我第一次感到心情舒暢。我的工作雖然不是很固定，但還不錯，我的胃口也很好，每周出去工作三到四次，蕾切爾·沃爾夫下個周末就要從波士頓過來了，那時候?qū)⒂腥诵蕾p我健美的體形。我已經(jīng)有一陣不做噩夢了。自從去年圣誕節(jié)起，我的腦海中再沒出現(xiàn)過死去的妻子和女兒的影子，但在那之前，她們經(jīng)常在我的記憶中出現(xiàn)，令我心神不定。

完成了一套推舉動作之后，我放下了手中的杠鈴，鼻子上的汗珠直往下滴，身體冒著熱氣。我坐在長凳上，喝了點水，這時看見兩個人從服務(wù)臺走過來。他們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然后把目光鎖定在了我身上。兩個人都穿著深色的西裝，領(lǐng)帶也是暗色的。其中一個人身材魁梧，留著濃密的胡子和棕色的頭發(fā)，像一個失去活力的色情影星，通過他身后的鏡子我能看到他的夾克衣擺向外突出，是因為下面掖著一支手槍。另一個人身材略小一點，看上去很精悍，年齡不大，但頭發(fā)已經(jīng)開始灰白，并有些謝頂。大個子手里拿著一副墨鏡，他的同伴戴著一副方形的金絲邊眼鏡。他微笑著朝我走了過來。

“帕克先生嗎？”他說，雙手背在身后。我點點頭，他的手放下來，迅速地伸出右手，那速度就像鯊魚穿過熟悉的水面一樣迅捷?！芭量讼壬?，我叫昆汀·哈羅德，”他說，“我為杰克·梅爾切爾先生效勞?！?

我用毛巾擦了擦右手上的汗水，然后握住了他伸過來的手。當(dāng)我?guī)е沟氖终莆兆∷臅r候，他的嘴唇顫抖了一下，但還是忍住沒有把手往褲子上擦。恐怕是不想破壞褲子上筆挺的褲線。

杰克·梅爾切爾是個老富翁了，他的錢甚至可以追溯到“五月花號”^①上。他是一位前參議員，他的父親和祖父也曾經(jīng)是美國參議員，

①“五月花號”（Mayflower）是英國移民駛往北美的第一艘船只。該船以運載一批分離派清教徒到北美建立普利茅斯殖民地和在該船上制定《五月花號公約》而聞名。

他住在全國聞名的緬因州斯卡布羅市普羅茨半島上的大型別墅區(qū)里。他的興趣非常廣泛，應(yīng)該說，凡是能夠讓他賺錢的東西，他都感興趣，包括木材公司、新聞出版、有線電視、軟件、網(wǎng)絡(luò)等。梅爾切爾雖然是參議員，但也是個自由主義者，而且還支持著一些生態(tài)組織和民權(quán)組織，經(jīng)?？犊饽?。他是個有家室的人，從不在外面鬼混，至少目前為止是這樣。他曾被牽扯到一些政治事件中，這些事不但沒有讓他名譽掃地，反而使他名聲大震。有傳言說他打算重返政壇，很可能以獨立候選人的身份競選州長，當(dāng)然這些傳言都還沒有得到他本人的證實。

昆汀·哈羅德用手捂住嘴咳嗽了一下，然后借機用手絹悄悄地擦了擦手?！懊窢柷袪栂壬胍娔彼f，那口氣好像是對清潔工和司機說話一樣，“他要給您點活兒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