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小區(qū)前面停車時,六個女孩叼著丁香味的香煙,從人行道上招搖過市。她們都穿著帶墊肩的上衣,抹著綠色的指甲油,涂著大紅色的口紅,看上去就像是去參加一九四三年的美國勞軍聯(lián)合組織2的舞會。
我恰好聽到她們之間的一段對話。
“于是我就說,‘你他媽的以為我在說什么,白癡?!’你們猜他怎么說的,‘喂,我可從來都沒對你做過什么,婊子,我怎么會知道你有什么問題呢?’”
我笑了起來,然后饒有興趣地望了望格賴斯家的房子。這是一幢白色的房子,一層半高,前面帶有一個L型的走廊,還有紅磚砌成的柱子。柱子上面是金字塔形的木頭。這房子看上去就像是用起重器撐起來的,而且仿佛隨時都會倒塌下來。走廊的大部分頂棚已經(jīng)被大火燒毀了。院子里也遍地狼藉,一排淡紅和淡藍色的繡球花灌木簇擁著走廊。盡管已經(jīng)頑強地長出了一些新芽,但由于被火燒過,看上去依然無精打采、死氣沉沉。一樓前窗的窗框在火舌撩過的地方留下了一道道黑漆漆的痕跡。門前貼了張警示牌,提醒人們非請勿入。我在想,消防隊員是否進去進行了清理。我希望他們還沒有,但我可能沒有那么幸運。我是希望房子失火當晚的現(xiàn)場還保存得完好如初。我還想與倫納德·格賴斯聊聊,但是并沒有跡象表明這房子現(xiàn)在還有人住在里面。即便是站在街上,我依然能聞到六個月前被燒焦的木頭味兒和消防隊員滅火時在每個角落和縫隙留下來的濕氣味兒。
當我走向伊萊恩的房子時,我看到有人從格賴斯家后院的雜物棚里出來。我停下腳步仔細看了看。一個小伙子,大約十七歲,理了個莫霍克頭,頭發(fā)只有三英寸長,看上去像是一堆粉紅色的干草,兩邊都剃光了。他低著頭,雙手插在迷彩服兜里。突然之間,我想起來以前在哪里見過他——我第一次檢查伊萊恩家時從前窗看到過他。當時他正站在街上。現(xiàn)在他要干什么呢?我扭身快步向他走去。
“你好?!蔽覍λf。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有些意外,臉上掠過一絲小孩對大人禮貌性的笑容,然后對我說道:“你好。”
他的臉與其他部位并不相稱。眼眶很深,睫毛烏黑,襯托著碧綠色的眼睛,兩條烏黑的眉毛在鼻梁上方合二為一。皮膚白皙,笑容迷人,臉頰上還有一個酒窩,只是牙齒有點兒不齊。他向旁邊瞟了一眼。我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
“能和你談?wù)剢幔俊?/p>
他看著我,然后又迅速地回頭看了看。
“你跟我談?wù)劊俊?/p>
“對。我看見你從那間雜物棚里出來。你住在附近嗎?”
“什么?噢,當然,離這兒幾個街區(qū)。這是我伯父倫納德的房子。我就是來看看,以確保沒人動過他的東西。”他的聲音很輕柔,甚至有點兒女孩子氣。
“看什么東西?”
他那雙碧綠的眼睛好奇地盯著我。之后他笑了笑,整張臉變得容光煥發(fā),“你是警察還是其他什么人?”
“私家偵探,”我回答道,“我叫金西·米爾虹?!?/p>
“噢,太棒了,”他說,“我叫邁克。你在保護這地方或干其他類似的事情嗎?”
我搖搖頭說:“我在調(diào)查另一件事,聽說了這場火災。你的伯母就是被害人嗎?”
他的臉開始顫抖起來?!皩ΑI系垩?,這太可怕了。我是說,我和她關(guān)系倒一般,但我伯父卻大受打擊。他現(xiàn)在真他媽的悲觀極了。噢,對不起,我講粗話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他已經(jīng)搬了出去,和我姑姑住在一起。”
“你能告訴我怎樣才能聯(lián)系上他嗎?”
“好吧,我姑姑叫莉莉·豪。我一下想不起她家的號碼了,要不然我會告訴你的。”
他開始臉紅起來。粉紅色的頭發(fā),綠色的眼睛,紅撲撲的臉頰,綠色的軍用工作服。他看上去就像一個生日蛋糕,天真而歡快。他伸出手捋了捋頭發(fā),頭發(fā)直直地豎在頭頂就像一把掃帚。
我不知道他為何會如此局促不安?!澳銊偛旁陔s物棚里干什么?”
他掃了一眼雜物棚,窘迫地聳了聳肩膀說:“我在檢查掛鎖。我確實有點神經(jīng)過敏,你知道嗎?我的意思是說,那家伙每月付給我十塊錢,我想把他吩咐我的事兒做好。你還需要了解什么事?我還得趕快去吃午飯然后趕回學校上課呢,行嗎?”
“當然,也許我們還會再見面的?!?/p>
“對,那太好了。隨時希望再見到你?!彼譀_我笑了笑,倒退了幾步,眼睛始終盯著我,最后轉(zhuǎn)身走了,我望著他那消瘦的背影和窄窄的臀形。他有些令人捉摸不透,但我一時又說不準到底是什么。天真和狡猾……一個是非感奇特的孩子。也許我該調(diào)查他一下。我邁步走進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