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這個詞是不是過于正式了？斯凱思說："如果知道的話，會很好的。我一定得親自見到她，給她送一封我妻子寫的信。我對梅維絲發(fā)過誓，要把它親自交給她。"

"我一生都在對自己發(fā)誓，我要看看漂浮的花園。你相信轉(zhuǎn)世嗎，斯凱思先生？""我從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我想對那些相信自己的重要性的人來說，這可能是一種安慰吧。""但是你可以不用虛構(gòu)故事就能相信自己的重要性啊？"那雙浮腫的眼皮突然抬起來，藍色的眼睛盯著他，一眨不眨，帶著嘲諷。他說："殺人并不容易，斯凱思先生。甚至國家對這些人也放棄了，而且國家擁有一切條件，你知道的，諸如斷頭臺、經(jīng)驗豐富的劊子手，牢

牢地將犯人控制在手中。你是個熟練的劊子手嗎，斯凱思先生？"斯凱思不知道為何這些暗含威脅的話并沒有讓他擔(dān)心。他抬起頭，看到那個突出的骷髏一樣的頭，突出的骨頭上覆蓋著薄膜一般的皮膚，就像解剖學(xué)家那布滿藍色血管的模型。他知道原因了。死亡的印跡能讓一個男人最終變得沒有任何威脅。他已經(jīng)在準備從生活的無聊瑣事轉(zhuǎn)移到他的漂浮花園上了。那么就算他有懷疑，又能怎么樣呢？－－如果兇手死后，他一定會被認為是主要的，甚至是唯一的嫌疑人。重要的是不能給警察留下任何實質(zhì)性、能成為法律依據(jù)的證據(jù)。不知為什么，他有些相信，警察也許不會盡心盡力地去尋找證據(jù)。他鎮(zhèn)靜地說："如果這是你的想法，你不會去提醒警察吧？""但那是不道德的，斯凱思先生。在我的職業(yè)生涯中，我并不經(jīng)常和警察打交道，盡管有時候他們喜歡來找我。而且你和我有一段很長的，而且我想也是很有成效的工作關(guān)系。你在過去的那些年里為某些信息付給了我很多錢。你要這些信息干什么，這不是我的責(zé)任。而且，我得去趕三天內(nèi)的那趟飛機。"斯凱思沉著地說："你錯了。我一定得見到那個女人，得把那封信交給她，就是這樣。我的妻子想要她知道，我們已經(jīng)原諒她了。人們不能恨一個人長達十年。"

"很對。你讀過托馬斯o曼①的書嗎，斯凱思先生？一個很好的作家。"為了人道，為了愛，別讓人的思想被死亡支配。"我想我沒有引用錯，我相信你知道這句話的意思。這次你需要付五十五英鎊。"

①托馬斯o曼（ThomasMann，1875-1955），德國小說家，作品揭露資本主義社會的腐朽衰敗，代表作有長篇小說《魔山》等。

"比我想象的要多。我只帶了四十英鎊現(xiàn)金。我以前從來沒有付過

超過三十英鎊的錢。"

"但這是最后一筆錢。我想你也會認為這個信息值這個價。不過，就付四十吧。我們不用支票，對吧？"他付了八張五英鎊的紙幣。伊萊o沃特金將它們疊起來放進錢包。他說："我想這次我們不用麻煩開收據(jù)了。現(xiàn)在可以將你的檔案扔進垃圾堆了。這里有很多秘密，很多悲傷的故事，都被撕毀放在了這個袋子里。也許你會處理的。檔案的封面對我的手來說太硬了。"斯凱思撕毀了每一張紙，然后將檔案封面撕成小片，放進袋子。沃特金先生的小生意的殘骸，滑入一片躁動的紙的海洋中。最后，他們互相握了握手。沃特金的手干燥冰涼，卻很有力，如果他愿意的話，完全可以將檔案撕碎。斯凱思最后看他一眼時，他仍然坐在桌子旁看

著他，臉上帶著一種可笑的、溫和的遺憾。但是他最后的話卻非常愉快："不要被垃圾絆倒了，斯凱思先生。如果你在你人生很有樂趣的時期變成了殘疾，豈不是太不方便了嗎？"

那天下午，他給當(dāng)?shù)刈钣忻姆课葜薪榇螂娫?，讓他們賣掉自己的房子。那家公司說他們會盡量派職員在第二天上午早點過來。第二天上午十點，那個惠特利先生就到了。他比斯凱思預(yù)想的要年輕－－肯定不超過二十歲－－長著一張尖尖的看起來不太健康的臉，穿著很刻意，也許是為了博得人們對公司的實力和誠實的信任。便宜的深藍色西裝襯了墊肩，讓他的肩膀顯得松松垮垮，好像他故意選擇了大一號的衣服，以便讓他再長大一些也仍然能穿。他帶著一種歡快的信心進來。還沒進門，他就已經(jīng)用一種熱切、贊賞的眼光把整個房子掃了一遍。他拿著寫字夾板，很專業(yè)地揮舞著一把彈簧卷尺，丈量每一個房間。斯凱思跟在他的后面，從一個房間走到另一個房間。他看到他的脖子上有一個膿包，已經(jīng)破了，血和膿弄臟了他的襯衣領(lǐng)子。斯凱思發(fā)現(xiàn)自己幾乎無法將視線從那里挪開。

"嗯，這是一處很好的小房產(chǎn)，先生。維護得很好，會很容易出手的。提醒您一句，現(xiàn)在的市場和六個月前已經(jīng)很不一樣了。您想賣個什么價？"

"您的建議呢？"

斯凱思知道，他不會把價格說得比他需要的高。雖然傭金會隨著房價上漲，但是真正的價值在于趕快將房子賣掉，不再有麻煩。而且，他雖然撅著嘴唇，似乎在計算，但他肯定不?在估計房子的價值。他的公司一定已經(jīng)很明確地告訴他，阿爾馬路上半獨立式的、維護得很好的房子應(yīng)該值什么價。

在花了幾分鐘慢慢地從大廳走到客廳，從客廳走到廚房后，他說：

"如果幸運的話，您可以賣一萬九千五百英鎊?；▓@有點荒廢，而且這房子也沒有車庫。這通常會影響價格。人們喜歡有一個車庫。我們可以先出價兩萬，然后準備往下降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