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沒法兒咬指甲——在巴林銀行的賬戶虧損了幾千美金之后，我就把指甲咬光了。我的境遇一直那么糟糕，指甲還沒長出來，就被我咬光了。指甲邊緣的皮膚就像我的生活一樣破碎。牢房的陰暗潮濕與二十米開外處的明媚陽光和新鮮空氣形成強烈對比，但我無法從陰暗走進光明，這一事實讓我意識到自己再也無法控制將要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了。

理查德·馬格努斯法官拿腔拿調(diào)地宣讀了判決。我從未真正注意過他；我緊閉雙眼，一心只等著“年”這個詞前面的數(shù)字，以確認等待著我的究竟是什么。我被判處六年半徒刑，因表現(xiàn)良好減刑至四年零四個月，而我已經(jīng)在德國服刑了九個月。我終于有一個目標(biāo)。我明確了自己應(yīng)該做什么。離庭后，我很快被警衛(wèi)銬走，帶到丹那美拉高度設(shè)防監(jiān)獄。帶手銬的羞辱跟裸體檢查和五次在面朝上的鏡子上下蹲以檢查肛門是否藏有違禁品比起來，真是小巫見大巫。我不知道他們認為我可能會攜帶什么，但我尋思如果我能攜帶違禁品在四國的警察眼皮底下，穿過兩個監(jiān)獄和兩個警局，那么我肯定不應(yīng)該干金融這一行了。

監(jiān)獄里的孤獨感要把我吞噬了。我記得兒時被罰在自己房間關(guān)禁閉的時候，我無所適從——什么也不能做，關(guān)多久也不得而知。盡管這樣的懲罰最多持續(xù)幾個小時，但感覺時間比實際要長得多。我從來沒有準(zhǔn)備獨自一人在房間中度過那幾個小時，我當(dāng)然也無法對付比那長幾千倍的監(jiān)禁。我要開始一段漫長而艱辛的攀登歷程，我知道要到達頂峰，將任重而道遠。母親離世后的那段日子，可能是我生命中最孤獨的時期，但至少有朋友們相伴左右，陪我渡過難關(guān)。可是現(xiàn)在，與過去截然不同，我徹底與世隔絕了，遠離家人，遠離朋友，甚至遠離了熟悉的文化。這座監(jiān)獄里關(guān)押著大約1500名犯人，其中只有一個英國人——我。

對話

伊凡：在德國監(jiān)獄的那段日子一定讓你習(xí)慣了鐵窗生活。

尼克：德國的獄中生活沒有新加坡的獄中生活艱難，所以我適應(yīng)了。在德國時，我所受的真正打擊是失去自由。牢門被關(guān)上，我意識到我失去了控制權(quán)。我為此深受打擊，如遭五雷轟頂。開始的六個月，我經(jīng)?？蓿袕娏业拇煺鄹?。我為自己感到難過，不知道外面發(fā)生了什么，對莉薩和家人的情況一無所知。我為自己對銀行所做的一切自責(zé)、難過。這種難過無法控制。每個星期天，我都哭個不停，但離開德國之后，我清除了那些感情，再也沒有哭過。星期天不是好日子。這一天，除非是去教堂，否則不許出牢房。

伊凡：一篇報紙文章說你在獄中找到了上帝。

尼克：我不信教，以前不信，我想將來也不會信。實際上，獄中宣揚宗教的方式讓我離宗教更遠了。我確實相信超人類力量的存在，但我不知道它是什么，在哪里或怎樣起作用。我去了好幾次教堂，當(dāng)然態(tài)度敷衍，因為如果不去的話，整個周日都不能踏出牢房。任何一個絕望的人都理解我為什么這么做。一周中的其他日子我們可以出牢房；我們做一點工，鍛煉身體還可以看電視。但周日什么都沒有。所以我去教堂，但不是為了去尋找上帝。那全是媒體杜撰的。新加坡監(jiān)獄里也有很多傳教的活動，但我對那些活動持懷疑態(tài)度，因為他們傳教的對象是正處在生命低谷的囚犯。讓一個人在正常的生活中，在春風(fēng)得意，需要尋求些什么的時候皈依宗教（基督教、伊斯蘭教或其他），才具有挑戰(zhàn)性。在德國時，我一個人住一間牢房。孤寂確實讓我情緒低落，但我從未求助于宗教。

伊凡：那么你沒有得到其他犯人的幫助？

尼克：沒有。新加坡監(jiān)獄的牢房里，住著我和另外兩個人，他們都是中國人。牢房

15英尺長，6英尺寬，帶一個小廁所。空間僅能容我們?nèi)齻€人躺著。除我之外，監(jiān)獄里的每個人都是幫派成員。這里不相信眼淚。從亞洲文化的角度看，哭會很丟面子。每個人都必須保住面子。丟面子意味著軟弱，軟弱的人在監(jiān)獄里最容易受欺負。在與您談話之前，我會以為是我的自尊讓自己在這些人面前沒有屈服。但現(xiàn)在，我明白了即使在只有另外兩個人的小牢房，我也有對地位的生理需要。我需要地位，地位不是哭出來的。如果我哭了，不出一小時，監(jiān)獄里的每個人都會知道。所以，我從未在新加坡哭泣，即使在被診斷出患上癌癥，我也沒哭。

伊凡：那你怎樣在新加坡滿足你對地位的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