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挺早就到了。我先在阿姆斯特朗混到半夜兩點半。那時店里只有四個人——比利·基根在吧臺后,我坐在吧臺前面,遠遠地坐著兩個護士,她們在喝黑俄羅斯。比利準備打烊,兩個護士步履蹣跚消失在夜色之中,我們兩個則跑到小貓小姐再消遣一下。四點鐘,斯基普也把店關(guān)上,我們一伙人又轉(zhuǎn)到莫里西酒吧來。
莫里西酒吧不到早上九、十點不會關(guān)門。紐約市酒吧營業(yè)的時間規(guī)定只到清晨四點鐘,星期六還得再提早一個小時,不過,莫里西不管這些,反正它也是非法營業(yè)。莫里西位于五十一街,在十一跟十二大道之間。想要進去得爬上二樓。那個區(qū)域有三分之一的房子沒人住,窗戶不是破了,就是被木板釘死了,有的通口甚至用水泥封了起來。
這棟四層樓是莫里西兄弟的。買下這棟樓房沒花他們多少錢,三、四樓是兄弟倆的住處,一樓租給了一個業(yè)余的愛爾蘭表演團體,二樓則是他們利用空閑時間賣啤酒和威士忌的地方。他們把二樓內(nèi)部所有的裝潢都拆掉,讓整個樓層顯得空蕩蕩的。不只如此,他們還把墻壁的外層磨掉,露出里面的磚塊,沿著墻邊放了幾盞光線柔和的燈、埃爾·林格斯的海報、一九二八年皮爾斯創(chuàng)立愛爾蘭共和國的繪畫(“愛爾蘭的男女老幼奉上帝跟故去的祖先之名……”)。其中一面墻前安置了一個吧臺,房里有二三十張方桌。
我們把兩張桌子拼一起。斯基普·德沃坐下來了,阿姆斯特朗酒吧的晚班酒保比利·基根也跟我們喝上了。博比跟他那個滿眼通紅的女朋友——海倫,坐桌子另一邊。還有一個在西四十街一家意大利餐廳當酒保的艾迪·格里洛,以及一個在哥倫比亞廣播公司不知道是當音效還是干什么的家伙——我們只知道他叫文斯。
我喝的是波本①威士忌,不是杰克·丹尼就是“早年時光”,因為這是莫里西僅有的兩種波本酒。他們還有三四種蘇格蘭威士忌、一種金酒跟一種伏特加,兩種啤酒——百威和喜力,此外有一種白蘭地、兩三種利口酒。店里還備有三種愛爾蘭威士忌,這幾種酒是莫里西兄弟偏愛的口味,但是通常沒什么人點。你可能會覺得店里一定少不了愛爾蘭啤酒,至少也該有健力士黑啤,但是蒂姆·帕特·莫里西有一回告訴我,他實在很討厭瓶裝的吉尼斯黑啤,味道糟透了。他唯一欣賞的是入口香醇的生啤,而且只有大西洋彼岸生產(chǎn)的才合他口味。
莫里西兄弟都是大塊頭,額頭很高、很寬,都有一臉褐色的胡子。他們穿著黑色褲子,腳上是擦得雪亮的短靴,腰間還系著及膝白圍裙。他們雇用了一個年紀很輕、胡子刮得干干凈凈的招待。黑褲白圍裙的裝束穿在他們身上,非常像制服。我想那個年輕人大概是莫里西的表弟,因為有點親戚關(guān)系才在這里打工。
莫里西酒吧一個禮拜開七天,從清晨兩點到早上九或十點。在這里,一杯酒賣三塊錢,跟一般酒吧比是貴了點,但在營業(yè)時間外還開張的地下酒吧中,價錢算公道,更何況他們酒的品質(zhì)不賴。啤酒便宜點,兩塊錢。差不多一般的酒他們都調(diào)得出來,但是跟咖啡一道飲用的餐后酒,就不怎么樣了。
我不認為警察為難過莫里西兄弟。他們的酒吧外雖然沒霓虹燈,但畢竟不是很難找的地方。警察知道這兒有家地下酒吧,一天晚上,我見到過從北中城來的兩個巡邏警員,還有一個我認識很久的偵探也在這里出沒。酒吧里有兩個我認識的黑人:一個我在拳擊場見過多次,另一個是州參議員。我肯定莫里西兄弟為了維持店面使了黑錢,但是,他們有比錢更有用的人脈,他們跟地方黨部的人暗通款曲。
他們不在酒里摻水,份量給得又很足。有了這兩樣好處,一個男人還有什么不滿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