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罪孽(2)

小大人 作者:(美)托馬斯·伯杰


事實(shí)上,我甚至沒用刀子刮他一下。就當(dāng)時的局面而論,我最終要是不抬腳,他會憋死的,因為我踩住了他的脖子,讓他透不過氣來,臉都憋紫了。但我畢竟不是印第安人,心想我已經(jīng)證明了這一點(diǎn),于是就收起我的短刀,撿起我的課本,揚(yáng)長而去。

我到家的時候,耳下的腮幫處腫了起來,如同填滿了一嘴的堅果。潘洼拉克太太一眼就看了出來,并且說:“啊,杰克,我得帶你到牙醫(yī)那兒去了?!豹?/p>

我說用不著,那兒礙不著智齒的事。當(dāng)時我們正待在客廳里,她平日就在那兒給我輔導(dǎo)功課。從上課的目的來看,那地方并不是住宅里最好的地點(diǎn),因為可以聽見神甫在隔壁的書房里叨咕,不過我猜想她以為我喜歡那地方。

這時她問起我是怎么回事。她那天穿了一身濃艷的藍(lán)色衣裙,配她十分得體,尤其在她憂郁的目光落到衣裙的暗處時更是如此。年末的時候,野牛草變成了茶褐色,當(dāng)你爬到斜陽照射的高處時,那就是她發(fā)色的暗處。我們像往常一樣,并肩坐在那個長毛絨面的鴛鴦椅里。我盡量離她遠(yuǎn)一點(diǎn),因為坐在那樣一位美婦身邊,我總擔(dān)心自己身上還有味道,盡管我住進(jìn)潘洼拉克家中之后,不管需要不需要,我每周六都要洗澡。

“打了一架,”我說,“一個男孩打了我那里一下。”

她驚得把嘴張得圓圓的,半晌都沒合攏,這樣就讓人看到了她粉唇里面的一排玉齒。這時她把冷冰冰的手放到我的后背上。是啊,她在盡量做一個母親,其實(shí)并不當(dāng)真懂得如何才是。對于打架,要是孩子沒受傷,就要作為母親打上一下,若是受了傷,則要作為醫(yī)生看護(hù)一下??墒桥颂J(rèn)為打架是壞事,因為她對一切都抱有一種理想的觀念。

這時我只好幫她一把了:我把目光落到她鼓鼓的胸脯上,把她的手舉到我的腮幫旁。

“打得不輕啊,”她說,“可憐的杰克?!蹦阒澜酉聛淼氖虑閱?,我說不清主動的是她還是我,反正很快我的臉就貼到了她的胸口上,我的太陽穴便隨著她的心跳砰砰直響。

我猜你一定在想我是個多么不知羞恥的小家伙。唉,隨你怎么想吧,可是別忘了潘洼拉克太太只比我大十歲左右啊。我很難把她當(dāng)成媽,可是此前我一刻也沒想過她是個女子,不知道你明不明白我的意思。說起理想主義,我自有一套想法。我曾經(jīng)說過,沙伊安人都是一本正經(jīng)的,戰(zhàn)斗和性生活同樣消耗精力,不打仗時才會動情。城里大多數(shù)腦滿腸肥的商人,與印第安勇士相比,才是真正的色魔。和我年紀(jì)相仿的白人男孩已經(jīng)逛妓院或睡女仆了。

由于我無所事事,只有學(xué)習(xí)——我對學(xué)者一無所知,但我應(yīng)該把他們看作一群好色之徒。因為就我本人對腦力活動的體驗而言,盡管我很感興趣,但由于學(xué)習(xí)本身的看不見的性質(zhì),我學(xué)上一會兒就會感到緊張——這是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但需要你絕對集中注意力——這時我就要想想姑娘,放松一下。

這就是當(dāng)時事情發(fā)生的背景,在那之前,我從來沒對潘洼拉克太太有過非分之想。你現(xiàn)在也不必胡猜亂想了,因為什么事也沒有發(fā)生。她是個端莊的婦人:如果我從別的方面無從判斷,起碼可以從她硬邦邦的胸脯上感受到這一點(diǎn)。若是說有什么東西觸痛了我挨過打的腮幫,那就是她的胸脯了,她的衣邊綴滿了鯨魚骨。如果“牛坑女”把你摟在懷里,你就會覺得像是陷進(jìn)了一個枕頭里。

另一個情況是,當(dāng)時有一小伙人來到了宅子——和我打架的男孩,他爸和一名警察。我估摸著是因為我懷揣兇器而準(zhǔn)備將我絞死。

不過,潘太太畢竟還懂得一個母親應(yīng)該怎么做,在當(dāng)時的情形下沒法比她處理得更得體了。在處事落落大方上,可以這么說吧,她簡直就是英格蘭女王。

首先,她讓那幾個人待在廳堂,而她和我仍坐在鴛鴦椅上不起身。我的意思是說,她并沒有說讓他們待在外面,她就是有那種意志力。于是嘛,那個粗壯的警察就堵住了整個門口,那孩子的爸想說什么,就只好往一旁跨上一步。他倆不時地互相擠碰,我們根本看不見那男孩了。

“太太,”那警察說道,“如果對您不方便,我們沒有理由不能另找時間再來?!彼攘艘粫?,但潘洼拉克太太根本不予回答?!澳呛冒?,我這兒有個孩子叫盧克·英格里什,開飼料店的霍拉斯·英格里什的兒子——”

“你身后的那位就是英格里什先生嗎,特拉維斯先生?”潘太太說道。這時,那警察和穿著襯衫、背心和吊帶的英格里什挨挨蹭蹭地互換了位置,弄得特拉維斯的警盔都掉到了地上。英格里什開口說:“是的,夫人,這件事里沒有卷進(jìn)任何個人的東西,神甫太太,因為我本人十分感激神甫多年來照顧我的生意,由我供應(yīng)他所需的飼料——”

潘洼拉克太太冷笑著說:“我相信你指的是潘洼拉克神甫的馬匹所需,是吧,英格里什先生,而不是說潘洼拉克先生要吃燕麥吧?!豹?/p>

英格里什皮笑肉不笑地喘著氣,進(jìn)一步露出了馬腳。那警察把他推開,一步邁進(jìn)門框。

“事情是這樣的,夫人,”他說,“兩個孩子好像是打了一架。一個孩子有一把刀,按照第一個孩子的陳述,說是他要像紅膚人那樣用刀割下另一個孩子的頭皮?!彼肿煨χ?,“那當(dāng)然是出了法律的圈兒。”

潘洼拉克太太說:“詩人告訴我們,是人就會犯錯誤,特拉維斯先生。我肯定英格里什家的男孩沒打算對我親愛的杰克動刀子,只不過是孩子氣地威脅了一下。如果杰克肯原諒他,我是不愿意起訴的?!彼粗?,問:“親愛的?”

“就是。”我說。聽到她頭一次這么叫我,真覺得怪怪的。

“就這樣吧,特拉維斯先生,”潘太太說,“就我而論,就這么了結(jié)吧。”她謝了他,便叫露西帶他們出去了。

在這次精彩的表演之后,我覺得欠了潘洼拉克太太一份人情。噢,我想,即使當(dāng)時我心里也清楚,她從來不是為我才這么做的,雖說像她那樣聰慧的女人顯然知道我有那把刀。她其實(shí)就是不想讓任何人哪怕是間接地對她橫加指責(zé)。我是屬于她的,面對這樣一個事實(shí),按照她的看法,就要對我全力保護(hù)。我以前從來沒見過一個女人,無論是白種人還是紅種人,具有她那種自我意識,那是一種力量,盡管你可以說用錯了地方。若是用對了,她就會有一種男子漢的氣概,不過誰都只會百分之一百一十地把潘洼拉克太太看作一位女性,哪怕你不會把她和你媽混為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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