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面對這一無理要求，奧斯卡竟能頗具紳士風度地予以接受，并且即刻將我擁入他那一雙健壯的臂膀之中。他的身軀是如此龐大，以至于我只需放松全身，隨他帶我去任意舞動就行了。我們的體積相差懸殊，可是與這位溫柔的巨人一同起舞，感受卻超乎自然。我期望不光是自己才有這種享受。然而他的感覺我始終無從知曉，因為你不可能走進另一個人的內(nèi)心世界去了解他的真實想法。但無論如何，我也要嘗試一番。我一方面在想，如果和他跳舞對我來說是一種巨大的享受，那么于他必定也是如此；可是另一方面——這一點又讓我感到沮喪，我深知就個人而言，我們每個人都是一座孤立的島嶼——我也知道，不管兩個人怎樣有意向?qū)Ψ奖砻髯约旱母惺?，他們也難得身心完全一致，在同一時刻有著相同的感受。所以，在我幻想著能與奧斯卡共享幸福時刻的同時，我又在擔心與我這位徹頭徹尾的初學者一起跳舞會令他覺得興味索然。不過，我還是要對他說：雖然他是在以這種方式竭力掩飾自己的厭煩情緒，但是當他用左手掌輕撫我的后背，然后又搭在我頸肩處兩邊的鎖骨上的時候，這也使我不斷受到了鼓舞。我閉上雙眼，毅然決定將疑慮暫且擱置在一旁，寧愿去相信謊言。

“太美妙了！”他感嘆道。我雖然一言未發(fā)，但卻覺得他也能開始吸引我了——當然，這種感覺得益于我的閉目不見。盡管他在嘗試著挑逗我，可是對我并不能構(gòu)成任何危險，和他在一起我覺得十分安全。事實上，在這座大山的港灣里，我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這倒是一個很驚人的發(fā)現(xiàn)，因為之前的我從來沒有將安全感與異性聯(lián)系在一起過。這可是我生活中的一個里程碑——無論從何種意義上來說，這都是一個意義重大的里程碑。

動身前去參加探戈舞會之前，雅克曾就探戈舞蹈中的禮儀規(guī)則問題對我做了一次簡短的介紹。他說，一組舞曲由三至四首探戈樂曲構(gòu)成，按照規(guī)定，你必須與一個舞伴跳完一組之后才能再另換他人。結(jié)束之前，絕對不能向男伴表示謝意，否則他會覺得是奇恥大辱，他這樣警告我。四首曲子從理論上看是多了點兒，可在奧斯卡的懷中卻全然感覺不到。時間如梭飛逝，我甚至都無暇去品味其中的味道。盡管我毫無去意，盡管我真心所想的是整夜都能和他跳下去，但是最終我也只能強行睜開雙眼，將自己從他身邊撬開。雖然如此，我還是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甚至還強露了一下笑臉。

“謝謝你，奧斯卡。感覺的確很美?！睘榱四茏屗牰?，我模仿著用意大利語說道。顯然，他是聽懂了，因為他回答說和我跳舞是自己的榮幸。但奇怪的是，我居然就相信了——他的言語過于中肯——盡管我當時也清楚，他的話不可能是真的。

護送我回到座位——這也是一種禮節(jié)——把我“遞交”給雅克之后，他便消失在人群中，又去尋覓另外一個舞伴。這個人真是一部跳舞的機器！

“看來你剛才在那兒出了不少汗?。　毖趴苏f。

由于之前我飄游在九霄云外，所以一直都未注意到。等我低頭看到自己裙子的時候，發(fā)現(xiàn)我已全身濕透。就是穿著衣服淋浴，也不會比這更濕了。

“你要知道，這可不是我的汗水，”我白費口舌地說，“倘若真是我的汗水，那你現(xiàn)在正在急忙送我去醫(yī)院的路上呢?！?/p>

可憐的奧斯卡，這也不是他的過錯。在滾燙天氣的熏烤之下，他只能成為一大團不斷往外滲油的肥肉。

不過我要為他和全體阿根廷人說一句：不管汗流多少，他們身上也沒有汗臭味。我在這里第一次乘地鐵的時候就大為驚訝：全車廂竟然沒有一個人的身上帶有異味。他們每天想必是要沖洗二十次澡。

任何快樂幸福的獲得都要付出一定的代價，我對自己說。那十分鐘純潔而又潮濕的愛戀之情理應是物有所值的。

這也給我的旅行畫上了期望中最為完美的句號。說到這兒，我也該收拾行李了，因為再過幾個小時飛機就要起飛了。一想到幾個月后海倫尼和雅克即將重返巴黎，自己也因此無緣再來這里，我就悲痛萬分。原因之一是，阿根廷與我的預期路線相差甚遠；另外一個原因是我還在向往許多其他的地方：非洲、中國、印度……但是，這里的美好時光將令我終生難忘。布宜諾斯艾利斯留給我的是一份讓我時常記起這段生活的禮物，一份已被我放入行李箱中，打算連同那剩余的八盒“阿爾法喬絲”一起隨身帶回國去的禮物：

探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