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5月20日

對某個我寧愿忘記的人，我只是有些后怕，因為他的緣故，也因為我自己。這件事以后，我裁定自己之前太來者不拒了。我打算就坐在那兒，一直等到某個正派的男人過來邀請我。我不再傾向什么油頭粉面和花言巧語了。

我不得不挑剔些，我想。這樣，就不會冒這么多次險了。

這時，一個我以前從沒見過的男人站到了我面前。他伸出一只胳膊，似乎認(rèn)定我會站起來同他走向舞池，總是這樣！面對這種自以為是的人，你要拿出所有的勇氣做出一個有尊嚴(yán)的布宜諾斯艾利斯女人會做的事。我搖了下頭（一個讓他難以察覺的動作），拒絕了他，然后我的視線便穿過他，落到了遠(yuǎn)處。

他真的應(yīng)該有自知之明，我對自己說，正在為我的殘忍尋找理由。他不應(yīng)該遭受這種拒絕。但是他不尊重禮法可不是我的錯。

“自便。這是我最后一次邀請你跳舞?！彼吐曊f道。

我挑起了一邊的眉毛，似乎在說“哇哇哇，我要哭了”。

但是，幾秒鐘過后，當(dāng)我看見他優(yōu)雅地滑行在舞池中，懷抱一個如同置身在天堂中的女孩，我差點(diǎn)哭出來。

我來到瓦勒麗亞的桌旁，她正與埃塞基耶爾坐在一起——埃塞基耶爾長得奇丑無比，真可惜他探戈舞跳得那么好——我問瓦勒麗亞：“那人是誰？”他是迪亞戈，他在周末教授探戈舞，平時他是夜間出診的醫(yī)生。

我又仔細(xì)地將他看了一遍，他不老（但也不是很年輕，可以換個口味），長得很英俊，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這種情況需要你誠心誠意地卑躬屈膝一番。我會將所有的尊嚴(yán)拋掉。

“你真是太棒了！我剛剛犯了一個大錯誤。你能原諒我嗎？”將嘴撅得這么高，我的嘴唇有些抽筋。但是，不管我怎么撅嘴，迪亞戈都無動于衷，這次他的視線穿過了我，落到了遠(yuǎn)處。他正在讓我知道，我被拒絕了。如果你認(rèn)為大象會記仇，你就不會遇到一個受人冷落的探戈舞手了。

2000年5月29日

人們把他叫做“加托”，也就是“貓”，因為他不是在走路，而是在潛行。我永遠(yuǎn)都不會忘記在“大教堂”舞廳我第一次看見他跳舞時的情景。這是一幅震撼人心的力與美的畫面，相形之下，貓未免顯得笨拙了些。他所散發(fā)的光亮如此耀眼，使周圍的一切陷入黑暗中。從我見到他的那一刻起，我就在對上帝祈禱讓他邀請我跳舞。可是他沒有回應(yīng)我的請求，我只好讓瓦勒麗亞插手了這件事。于是我一直在期盼的奇跡出現(xiàn)了。

“加托”也許像貓一樣走動，但他看起來卻不像一只貓。實際上，他確實有一副貓相。如果他是綠色的，他就是綠巨人。我猜他巨大的身軀應(yīng)該是他摔跤生涯的產(chǎn)物。可是，“加托”不是綠色的。他擁有彩虹一般絢爛的顏色。他身上刺滿了各式的紋身。他的左臂上刺有一顆心，并刻著“媽媽”兩個字。如果這還不能證明他是一個真正的探戈佬，我不知道什么能。

“加托”最近出演了《探戈傳奇》，一部一流的探戈舞劇。盡管這是事實，我還是無法把他當(dāng)成一個真實存在的舞伴。也許我正盼望著一個舞伴，但是我還沒有迫切到每天與一個多彩的幻影在一起度過八個小時，更何況這是個有戀母情結(jié)的巨人。不！但是不要誤會我的意思：我喜歡與他跳舞，并且不放過探戈舞會上的任何一次機(jī)會。例如，昨晚。

我正享受著他那柔軟、光滑的爪子觸摸著我的后背的感覺，突然我注意到這雙爪子變得比平時活躍了。起初，我以為他在專注地與我調(diào)情——是無傷大雅的那種，直到我意識到他不是在撫摸我，而是在向我背后的某個人打著信號。我很震驚，這種做法讓我根本無法接受。我看不到他在給誰打信號，因為我的腦后可沒長眼睛，但是當(dāng)他帶領(lǐng)我做了一系列后“8”字時，我能感到他的手在瘋狂地打著手勢。

“對不起，親愛的，我得走了，有些事要處理。”他用那沙啞的、被香煙和威士忌損壞了的聲帶對我說道。他就這樣在這支舞跳到半道的時候棄我而去了，留下我獨(dú)自尷尬地站在沙龍的中央。這是我經(jīng)歷過的最糟糕的事兒。我沒有夸張。

我的自尊心裂成了一千塊細(xì)小的碎片，我步履蹣跚地回到桌邊。我發(fā)現(xiàn)他的圓底酒杯還在那里。真是奇怪，每次他放開我后，總是立刻跑回到這只杯子旁。

與我的朋友不同，我在跳舞的時候從來不喝酒。因為這會降低我的平衡能力。但是，昨天晚上，我破例了。我的神經(jīng)需要一杯烈酒來麻痹。我決定喝光這個兔崽子的蘇格蘭威士忌，給他點(diǎn)兒教訓(xùn)。當(dāng)我坐在那里沉思的時候，我在頭腦中將這半支舞曲重新回放了一遍，仔細(xì)地尋找著錯誤，就像是一只母猩猩給她的孩子抓虱子一樣，不放過任何一個地方。我在野外生活過一天。在我的姿勢、步法、軸心以及重量分配上，我都能找出問題——事實上，我在每一個動作上都能找到問題。回想起來，我很奇怪他為什么不早些擺脫我。我只想逃離這塊傷心地?？傊?，我喝完了他的威士忌。

我正準(zhǔn)備離開，就在這時，莫妮卡來到了我身邊。

“你聽說了嗎？”她問我。

“沒有。”我郁悶地說。

“警察突然闖進(jìn)這里搜查毒品。他們不讓任何人進(jìn)出。”她說。

“哦，他們找到了嗎？”我問道，一邊脫下了鞋。我沒有記下她說的話。酒精除了讓我失去平衡，還讓我反應(yīng)遲鈍。

“當(dāng)然沒有。他們找不到。”她對我挑了挑眉，好像在暗示著什么。我環(huán)顧了整個房間，尋找著“加托”。沒有他的蹤影。叮咚！突然，我想起了一些傳言，人們說他是現(xiàn)場交易中最大的毒販子。我覺得這些傳言不無道理，盡管我不愿這么說。

他一定是在后面的某間屋子中“付酬金”。??！這個想法使我周身變得溫暖又混亂。是威士忌的作用？還是發(fā)現(xiàn)了他棄我而去的原因并非我的舞技不好？我趕緊穿好鞋，在接下來的夜晚我與埃塞基耶爾、馬里奧、巴勃羅、普皮、法布里濟(jì)奧、厄內(nèi)斯托、吉列爾莫，還有許許多多的人跳了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