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忘記的?!备ダ锎恼f,他想起了在耶拿最后一年的那個5月的清晨。他的約翰娜舅媽因患肺炎在春天的寒風(fēng)中去世了,而席勒教授活了下來。弗里茨住到了鞋匠街4號(再上兩級樓梯),他和一個遠(yuǎn)方堂弟合住在一起。但是當(dāng)弗里茨半裸著被拉?下床的時候,他的堂弟去哪里了呢?
“他和其他人在學(xué)生監(jiān)獄,”來訪者說,這個人不是他的朋友,連點頭之交也談不上,“你們昨天晚上一起出去了——”
“很好,如果是這樣,我為什么沒有和他們一起出現(xiàn)在黑洞酒館呢?”
“你的方向感比他們要強得多,因此你逃過了逮捕。但是你現(xiàn)在必須跟我走,我們需要你?!?/p>
弗里茨睜大了眼睛。“你是迪特黑爾姆。你是學(xué)醫(yī)的?!?/p>
“不,我的名字叫迪特馬勒。快起來,穿上你的襯衫和夾克。”
“我在費希特教授的課上見過你,”弗里茨抓起水壺說,“你寫過一首歌,開頭一句是‘遠(yuǎn)方的少女????’”
“我喜歡音樂,來吧,我們時間不多了?!?/p>
耶拿在懸崖腳下的一個空山谷里,要出去只有一直往山上走?,F(xiàn)在只是凌晨4點,但是在他們向蓋爾根伯格方向走去的時候,他們可以感受到整個死氣沉沉的小鎮(zhèn)開始在初夏的熱浪中冒起熱氣來。無云的天空只是蒙蒙亮,但已經(jīng)?開始泛白。弗里茨開始明白了一些東西。昨晚肯定發(fā)生了爭吵,至少也是口角,只是內(nèi)容他想不起了。如果為此發(fā)生決斗(這是要入監(jiān)的罪行),就需要一個醫(yī)生;請不到有名望的醫(yī)生,就需要一個學(xué)醫(yī)的學(xué)生。
“我是裁判嗎?”弗里茨問。
“是的?!?/p>
在耶拿決斗,裁判需要決定一些無法預(yù)料的事情。學(xué)生們的匕首是三角形的,在刀頭處開始變圓,因此只有刺出三角形的傷口才可以得分。
“誰?向誰?挑戰(zhàn)?”他問。
“約瑟夫?貝克。他傳信說他必須決斗,至于和誰?決斗以及為什么決斗,他沒有說。只有時間和地點?!?/p>
“我不認(rèn)識他?!?/p>
“你們倆的房間最近?!?/p>
“我很高興他有這么好的一個朋友?!?/p>
他們現(xiàn)在走出了霧氣,露水開始干涸,他們穿過一條路,走進一片已經(jīng)?清理過的蘿卜地。兩個學(xué)生在那里打斗,他們的襯衣下擺擺動著,兩個人在干硬的黃土地上毫無優(yōu)雅和技巧地扭打在一起。
“他們沒有看到我們就干起來了,”迪特馬勒說,“快跑!”
在他們穿過菜地的時候,其中一個決斗的人被對方刺傷,朝另一個方向跑掉了。剩下那個人站在那里,扔下匕首,接著自己也倒了下去,右邊胳膊被鮮血染遍,可能斷了。
“不,只是兩個指頭?!钡咸伛R勒說。他急切地俯下身,地上的野草已經(jīng)?開始發(fā)芽。他撿起又紅又濕的指頭,其中一個只剩下最上面的一個關(guān)節(jié),另一個還戴著金戒指。
“把它們放進你的嘴里,”迪特馬勒說,“如果保持溫暖,我也許還可以幫你縫回去?!?/p>
弗里茨永遠(yuǎn)無法忘記這個刺激的鏡頭:一個半指頭,還有從嘴里吐出來時又滑又硬的戒指。
“自然界的一切都是一體的?!彼麑ψ约赫f。
與此同時(他的常識而非迪特馬勒告訴他這么做),他用右肘夾住哭鬧不止的約瑟夫?貝克,舉起他的前臂,讓他手指處的血管保持失血狀態(tài)。這時天空從一個山頭到另一個山頭地亮了起來,云雀也飛了起來。另外一片草地上,野兔偷偷溜了出來吃草。
“只要他的拇指能留住,他的手就還有用處?!钡咸伛R勒說。弗里茨身上又是泥又是血,連口水也沒法咽。他想:“作為醫(yī)生,他這么想是有意思的,但是作為哲學(xué)家,這對我毫無幫助。”
幸運的是,這時有伐木人下山,他們搭伐木人的車回到了耶拿。伐木人一般情況下對與自己沒有直接關(guān)系的事都不管不問,但痛哭流涕的貝克還是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斑@位先生也許是個歌手吧?”
“直接去手術(shù)室,”迪特馬勒告訴他說,“如果那里開著,我也許還可以找到針和羊腸線?!?/p>
迪特馬勒想,現(xiàn)在去買杜松子酒或鴉片還太早。作為布朗理論的信徒,他已經(jīng)?急著想把這兩種東西澆到病人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