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胸前的口袋塞著一條黃手帕，像一束水仙似的從那里探出來。事情再明白不過了：女人根本不歡迎他出現(xiàn)。

他繼續(xù)說話并揉著那張紙，最后聳聳肩，從那位子上站起來，靠上去用指尖滑過女人的臉，她猛地縮回去。然后他把揉皺的紙片攤開，小心翼翼地放她面前，他等著，同時咧嘴一笑。女人緩緩將目光移到紙上，專心地看，剛伸手要拿，男人搶先一步，把紙放進(jìn)皮夾，臉上仍笑瞇瞇的。隨后，他拿出活頁記事本，寫好后撕下來，放到她面前。那張才是她的。她拿起看一眼就放進(jìn)皮包。之后她看看他，露出笑，我猜她笑得很勉強(qiáng)。他拍拍女人的手，便離開了。

他走到電話亭、關(guān)了門、撥號，講了一陣子。出了話亭，他找一個紅帽子跟他去提行李。男人領(lǐng)出一個淺乳白手提箱一個同款型的衣物箱。紅帽子跟著他到停車場，停在一輛光可鑒人的兩門敞篷別克車旁邊。紅帽子把行李放進(jìn)傾斜的車椅座后，拿了小費離去。穿運(yùn)動外套佩戴黃手帕的男人鉆進(jìn)車?yán)?，倒車、戴墨鏡、點一根煙，而后開走。我把車號記下來，回到大廳。

接下來的那個鐘頭相當(dāng)難熬。女人從咖啡廳離開，回候車大廳看雜志，她完全心不在焉，不時翻回上一頁。有時候她干脆連頭都不低，只是捧著雜志，雙眼空洞無神。我拿了一份早報借以掩飾監(jiān)視行為，還一邊盤算著整件事，但毫無進(jìn)展。我再怎么想，頂多只是消磨時間罷了。

方才與女人同桌的男子從車站領(lǐng)了行李，他或許是跟女人搭同一班車來的，男人原也是車上乘客。女人的態(tài)度十分明白，她并不喜歡男人在身邊，而男的卻有把握以手上那張紙頭逼女人就范。的確，女人后來對他客氣多了。他們大可以在火車上悄悄協(xié)商的，為什么要特別下車才談。此外，男人留給她那張紙又是什么？

我正思緒起伏之際，女人突然站起來，走到報攤，帶回一包煙，拿出一根點上。她抽煙的樣子很笨拙，顯然不諳此道。抽完那一根，她表情完全不一樣了，變成暴躁且冷酷兇狠的表情，好像她抽這根煙是為了某種目的。我看墻上的鐘，十點四十七分，只好繼續(xù)胡思亂想。

那張被揉得皺巴巴的紙很像剪報。女人曾想搶過來，但沒成功。后來男人在一張白紙上寫了幾個字，遞給女人。當(dāng)時她望了他一眼，并報以一笑。結(jié)論是：女人有把柄在那個痞子手上，只好佯裝自己不討厭他。

我思索的下一個重點是：之前男人離開過車站，他可能是到停車處取車，也可能是去找剪報。總之，可能性這種東西愛想幾個就有幾個。但是他不可能不擔(dān)心女人會跑掉，因此可以猜測他沒把話說完，他只透露了一部分，也許他原先所知有限，這一點我無從考證?？傊腥苏f了一部分之后，就安心地拎著行李，開著別克轎車離去，可見他已經(jīng)知道女人的行程，并確定對方會主動聯(lián)絡(luò)他。

十一點零五分，我把這些想法一一推翻，打算重新想過，不過沒有進(jìn)展。十一點十分，播音員告訴大家可以到七十四號月臺搭乘第十一線的火車。這班車途經(jīng)圣安娜、歐申賽德、德爾瑪爾后到圣地亞哥。人群開始走出候車室，那女人也在其中。另一批人在收票口，等女人一過票口，我便往電話亭奔去，投錢撥號找克萊德·烏姆內(nèi)。電話是弗米利耶接的。

“我是馬洛，烏姆內(nèi)先生在嗎？”

她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我：“烏姆內(nèi)先生開庭去了，您要留言嗎？”

“那女人現(xiàn)在坐上往圣地亞哥的火車，她會在哪一站下，我無法確定?！?/p>

“謝謝您，還有其他的消息嗎？”

“有的。今天太陽很大，我們那位朋友不像你命那么好。她先是在車站對面的咖啡廳吃早餐，然后在擠滿一百五十個乘客的候車室干等，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那班列車上了?！?/p>

“我都記下來了，謝謝您。我將盡快轉(zhuǎn)達(dá)烏姆內(nèi)先生。那么您有初步結(jié)論了嗎？”

“有。你隱瞞了一些事情?！?/p>

她的口氣頓時變了?？隙ㄊ鞘裁慈藙傋撸奥牶昧?，伙計，你是被雇來做事的，最好閉上嘴做事，而且做得漂漂亮亮?？巳R德·烏姆內(nèi)在本地可是呼風(fēng)喚雨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