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風灌進大門，像輕聲哀號。是一名中年女子，戴夫馬上就放棄期待，覺得她一定是來問路的。但他也很快就發(fā)現(xiàn)，這名女子和他很可能差不了幾歲，頂多四十五歲吧。她的服飾——精致的粉紅色針織套裝配上方形的手提袋——讓他有點摸不清來意。

“我想你們也許有些特別的東西可以用來裝復活節(jié)禮籃?！彼晕⒂悬c結巴地說，仿佛擔心這家特別的店需要有特別的儀式似的，“可以留下來當紀念品的東西？”

他媽的。米麗婭姆建議他多進一些應時的商品，他連理都不理。他在圣誕節(jié)會這么做，當然。但是復活節(jié)好像差太遠了?！翱峙聸]有?！?/p>

“什么都沒有？”那女人的苦惱程度好像有點太過頭了，“不必一定是復活節(jié)的東西，只要帶點復活節(jié)的色彩，蛋啊，小雞，或是兔子都可以。”

“兔子?！彼貜退脑挘澳阒?，我想我們有一些墨西哥來的木刻兔子。但是放在復活節(jié)禮籃里嫌大了點?！?/p>

他走到擺著拉丁美洲工藝品的架子前，輕輕拿下一只兔子雕刻，交給那女人，小心得像捧著嬰兒似的。她伸直手臂，姿勢僵硬地把雕刻拿在面前。這只兔子線條簡單而原始，是雕刀老練地幾筆揮就的雕像，拿來裝在孩子的復活節(jié)禮籃里當安慰獎實在太可惜了。這不是玩具。這是藝術。

“十七塊？”那女人看著貼在底部的手寫標價問，“這么平常的東西。 ”

“沒錯，但是簡潔……”戴夫甚至不想費事把話說完。他顯然做不成這筆生意。但是想起米麗婭姆，想起她對他那么強烈的信心，他再放手一試?！澳阒?，我后面的房間里可能有一些木頭做的織補蛋 ①。我在西弗吉尼亞的工藝品展銷會上找到的，漆成鮮艷的原色——有紅有藍。 ”

“真的？”這句話讓她興奮異常，“你能拿給我看看嗎？”

“這個嘛……”這個要求讓人為難，因為這表示必須留她一個人在店里。這是雇不起兼職幫手的后果。有時候戴夫會邀客人一起到后面的房間，表現(xiàn)得一副給他們特殊待遇的樣子，不致因為露出怕丟東西的憂心而得罪客人。但是他無法想象這女人會順手牽羊，或企圖碰他那架一開就叮當一聲的老式收銀機?！暗纫幌?，我看看能不能找得到。 ”

找?guī)最w蛋不該花這么多時間的。在他的腦袋里，米麗婭姆的聲音對他嘮叨——輕聲細語，但是嘮叨就是嘮叨——提醒他需要存貨清單、程序與系統(tǒng)。但是開這家店的用意就是要擺脫這些東西啊，讓他可以不必再被一絲不茍的數(shù)字給綁住。他還記得，米麗婭姆無法體會這個店名的深遠意義時，他有多么失望。

“帶藍吉他的人——別人不會以為是家唱片行吧？”

“你不懂嗎？”

“嗯，我知道這是……刻意搞怪，現(xiàn)在流行的東西。天鵝絨啊，香菇啊之類的名字。不過，還是可能會讓人搞混。”

“這個名字出自華萊士 ·史蒂文斯 ②。那個也當保險經(jīng)紀人的詩人。 ”

①Darning egg，木制或石制的蛋形器具，用以固定織品，以利縫補或織布。

② Wallace Stevens（1879—1955），美國知名詩人，《帶藍吉他的人》（The Man With the Blue Guitar）為其一九三七年出版的詩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