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舍己從人
佛陀曾說 『被自我戰(zhàn)勝的人,其痛苦如野草般蔓延?!恢挥蟹艞壸晕遥峒簭娜?,才能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心靈的平和、穩(wěn)定的交往、愛。
我的祖母是一位了不起的女性。我們的家庭屬于一個延綿了數(shù)百年的母系傳統(tǒng)家庭,在那個大家庭中(一百多口人),老奶奶肩負(fù)著沉重的責(zé)任。她喜歡在日出前起床,那時候,熱帶的陽光還遠(yuǎn)未變得毒辣。我不記得她為自己做過什么,但她總是整天都在工作。她自立、無畏,在危機面前像柱子一般巋然屹立——甚至是在家人身故,莊稼歉收時。無論是敬拜還是工作,她都是每一個人的楷模。
但奶奶也知道怎么玩。她有時會忘記年齡,參加孩子們的游戲——還不單是女孩子們的游戲;她和男孩子們盡情地打球、捉人,還常能占到上風(fēng)。到了每年的某個節(jié)日,她都喜歡站在我們用竹子和棕櫚在后院搭起的秋千上,然后挑出最壯的男孩,叫他“盡量往高處推”,然后,她就沿著巨大的圓弧高高蕩起,兩邊的木頭因為拉扯而吱嘎作響,女人們看得倒吸冷氣,我們這些男孩子則仰望著她。
奶奶有個大秘訣:她知道怎么以人為先。就算費神考慮自己的需要,那也是在大家都已經(jīng)被照顧好了之后。我特別記得那些孩子們看重的小事。上學(xué)的日子里,她總是為我準(zhǔn)備特別午餐(都是我最喜歡的菜),而我也總是一路奔跑回家,回到她的身邊。她見了總說:“馬拉巴爾海岸特快來嘍!”她還會在我吃飯時陪在我身邊,盡管那不是她自己的午飯時間。村子里的一個牧師管她叫“大媽媽”——我猜是因為她把我們哺育得都很健康吧。
有一陣子,我不知得了什么病,家鄉(xiāng)的大夫給我開了一年的無鹽食譜。三百六十五天不能吃鹽!這刑罰真是難以言表。這是一個熱帶國家,差不多每道菜都要放鹽……一起上學(xué)的朋友都說:“我看你還是跳河好了!”
醫(yī)生下令的第二天,我拉長了一張臉去吃早飯?!斑@有什么用呢?”我低頭凝視著我的盤子說道。一桌人都向我投來同情的目光。但他們又有什么辦法呢?大家都覺得無能為力。
但奶奶不是。她一邊給我上菜一邊悄聲說道:“我也要吃一年沒有鹽的菜?!苯Y(jié)果,這成了我吃過的最好的一頓早餐。
我剛才說奶奶有個大秘訣,但這并不代表她隱藏了什么??杀氖牵鄶?shù)人不想知道這個——我看主要是因為他們沒能看見它所帶來的快樂和自由的感覺。
一天,我?guī)е鴿M腹心事從學(xué)?;丶遥何翌^一次看見了一個得象皮病的孩子。那是一種可怕的疾病,那個小男孩的雙腿腫得厲害。他走路相當(dāng)費力,我們的游戲自然是無法參加的。我跟祖母說到了他,“奶奶,得了象皮病不能玩一定很難受吧?!?/p>
她的臉上充滿同情。她說:“是的,他干什么都會很難?!苯又终f,“但是腿部感染象皮病的人只有百萬分之一。倒是還有種可怕的病,如果不隨時提防,就有可能感染每一個人。”
“是什么病啊,奶奶?”
“是自我的象皮病。”
這些年來,我越是思索這句話,越是能覺出它的洞徹。她是在說,膨脹的自我關(guān)注是生活中最壞的威脅。所有宗教的教誨都為她作了印證。它們一遍遍地告訴我們,自我中心或者任性——也就是自絕于萬物整體的沖動——是我們所有痛苦的來源。它使得我們無法接納他人、同情他人,無法快速理解他人。更壞的是,它還讓我們和我們叫做“上帝”的最高存在漸行漸遠(yuǎn)。有它的存在,我們就無法領(lǐng)會美赫巴巴 的那句話:“你我并非‘我們’,你我本為一體?!?/p>
喜好和厭惡、希望和恐懼、意見和判斷,它們構(gòu)成了扭曲心靈的媒介;在任性的鼓吹下,我們透過這些媒介觀看著外面的世界。我們想讓每個人以我們以為正確的方式行事。可是當(dāng)他們不僅以自己的方式處世,還指望我們也如法炮制,我們就會覺得焦躁。我們透過這種焦躁所看到的,構(gòu)成了我們?nèi)粘5默F(xiàn)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