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她們最近沒準(zhǔn)時上課。但是,神父,她們近來身體確實也不太好。”
這個理由簡直連沃森神父都感到難以接受?!澳阈∨畠航】档纳眢w素質(zhì)和抖擻的精神面貌,讓我印象非常深刻。事實上,我認(rèn)為她可以接受訓(xùn)練成為女子后備服務(wù)隊的一員,我指的就是皇家海軍女子服務(wù)隊,這支隊伍在二戰(zhàn)期間的表現(xiàn)真是太出色了。在那里服役,并沒有違背基督教徒的生活方式?!?/p>
“您也了解孩子們的狀況,她們今天很好,明天可能就不太舒服了?!蹦崮葘τ谑聦嵉膽B(tài)度很靈便,這與其說是像理查德,還不如說是像威利斯?!艾斏惨粯?,在她這年齡是不可避免的?!?/p>
尼娜本打算以孩子們臨近青春期為借口向牧師解釋的,但結(jié)果卻適得其反,他似乎更加確信了自己的想法?!叭绻媸沁@個問題,那把她拜托給經(jīng)驗豐富的修女們照顧是再好不過了?!彼褪悄敲吹念B固不化!“那好,下周一照例,您的女兒要準(zhǔn)時去修道院上課?!?/p>
“我會盡力的。”
“很好,詹姆斯太太。”
“您為什么不到船上來?”
“不,不,我不敢再冒第二次險跨過來了?!钡谝淮伟l(fā)生了什么事?尼娜心里納悶著?!艾F(xiàn)在,我恐怕有點迷失方向了。我想向您請教一下去陸地的路怎么走?!?/p>
透過嘎吱搖曳的艙門,尼娜指了指朝那邊的路,一路暢通無阻,直通堤岸處。上岸后,先左轉(zhuǎn),然后再右轉(zhuǎn)穿過帕蒂森大街,就到了國王路。對牧師而言,沒有什么事比去河上給船居者成功辦完事后回家更令人欣慰了。
尼娜回到了“格蕾絲”號,“媽媽,晚餐準(zhǔn)備好了?!爆斏f道。如果瑪莎和自己能有幾分相似之處,或許尼娜會對自己更加滿意才是。但瑪莎又瘦又小,一雙黑溜溜的眼睛流露出目空一切的無奈。她不像自己的母親,更沒有半點像她的父親。對孩子們來說,最可怕的想法就是他們自認(rèn)為比父母親更加世故老練,而瑪莎早就已經(jīng)這么想了。
“我們今天吃烘豆子。如果沃森神父來的話,那我們得再開一罐了?!?/p>
“不用了,親愛的,他已經(jīng)回家了?!?/p>
尼娜疲倦地坐在橫跨平底船的內(nèi)龍骨上,過多地寄希望于下一代現(xiàn)在看來并不是什么明智的想法。
瑪莎在廚房里自信地干著活,廚房靠船頭的地方有兩個小煤氣爐,連接著一個液化氣罐,旁邊還有一個銅制水槽。水經(jīng)由甲板上的水箱流進(jìn)水槽。每天船舶交易所都會有人來把水箱里的水裝滿。在這樣的廚房干活,有時必須得有許多自創(chuàng)的奇招。聰明的瑪莎正把三塊鍍錫鋼片放在嘶嘶作響的蒸豆子的長柄鍋上加熱。
“在‘吉姆王’號上玩得開心嗎?”
“哦,根本不?!?/p>
“我是不是錯過了一些美好的時光?”
“不,我不這么認(rèn)為。布萊克太太往暖爐里不停地扔麥稈奶酪脆薄烤餅?!?/p>
“那布萊克先生說了什么嗎?”
“他只是一味地想讓她高興,可能吧,我不清楚。”
“沃森神父來是為了什么事?”
“難道他沒跟你說過嗎?”
“我想他本來是要談的,但我叫他帶蒂爾達(dá)出去接你了,蒂爾達(dá)需要鍛煉鍛煉?!?/p>
“所以他什么也沒提?”
“他只是在這坐了一會兒,我給他泡了杯茶,然后我們一起做了一次請愿懺悔。”
“他只是想知道你們?yōu)槭裁醋罱蝗ド险n?!?/p>
瑪莎無奈地長嘆了口氣。
“我一直在看你的信。”她說,“它們被隨意地堆放在你的房里,其中大多數(shù)你都沒看過?!?/p>
對尼娜來說,信不僅是她與陸地的連接橋梁,更是把她和以前的自己聯(lián)系了起來。這些信可能來自加拿大的姐姐露易絲,她有時會建議尼娜,叫她多招待一些來往于倫敦的舊友,或是請她給一個可愛的奧地利男孩找個安頓的地方,這男孩和瑪莎年齡相仿,他父親是個伯爵,而且還從事進(jìn)出口生意。有時,露易絲也會和她說起什么很棒的人物,是她的一個朋友的朋友,而在那人身上卻發(fā)生過極其悲慘的故事。除了姐姐的來信,還會有一兩封賬單,并不多,因為尼娜從不在銀行賒賬。有時她也會收到舊校友的明信片,信的開頭會寫道:“我猜你一定不記得我了?!绷硗膺€有兩封來自沃森神父的慈善募捐信,收信地址竟然無可救藥地寫著“格蕾絲”號。
“有爸爸的消息嗎?”
“沒有,親愛的,我首先就是找他的信。”
于是兩人便不再繼續(xù)這個話題了。
“哦,瑪莎,我的頭很痛。不過烘豆子正好能幫我緩解一下。”
蒂爾達(dá)進(jìn)來了,渾身濕漉漉的,從頭到腳像是抹了一層煤炭一樣黑。
“威利斯送了我一幅畫。”
“畫的是什么?”
“‘吉姆王’號和幾只海鷗?!?/p>
“你不該收下的?!?/p>
“哦,我也給了他一張作為交換的。”
她一直注視著“大無畏”號,等著看到河水從漏水口流進(jìn)船艙,水位已經(jīng)快升高到床位的一半高度,現(xiàn)在幾乎快沒過威利斯的地毯了。這一切讓尼娜感到很痛心。
“每次潮水來的時候,船都會進(jìn)水。他必須在潮位低的時候帶人進(jìn)去看船,而且得在漲潮前讓他們下去?!?/p>
“當(dāng)然,他可以適當(dāng)做些補救。”瑪莎說。
“不,已經(jīng)無法挽回了?!钡贍栠_(dá)說。她吃了一兩叉豆子,便很快倒在桌上睡著了?,F(xiàn)在是無論如何都沒法給她洗澡的,因為只有在潮落時她們才可能把洗澡水倒出去。
此刻,水流湍急,薄霧漸散,往東北方向看,洛慈發(fā)電站的四根巨大的煙囪正不斷冒出團團白色的煙霧,煙圈緩緩地下降并逐漸消散成暗灰色。四周燈火通明,寬闊的河面上呈現(xiàn)出無數(shù)個V字形的潮浪,精確地顯示出每分每秒河流的狀態(tài),即使是河流本身都無法掩飾。如果傳統(tǒng)的泰晤士河上的交易仍舊存在,如果船夫們?nèi)耘f靠從溺水者身上竊取零錢為生的話,那現(xiàn)在正是他們該警惕的時候了。高高的河流上方,片片秋云正緩緩地飄過明凈的紫羅蘭色的天空。
晚餐過后,她們?nèi)艘性谂癄t的火光旁邊。尼娜突然想到該給露易絲寫封信了,露易絲的丈夫是個事業(yè)有成的商人。她開頭寫道:親愛的姐姐,請?zhí)嫖肄D(zhuǎn)告喬爾,說讓孩子們從小在倫敦市中心長大,并居住在古老的泰晤士河的鄰岸,的確讓她們收益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