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明顯戴著假發(fā)的老者用手杖指著門說：“你們應(yīng)當(dāng)先去那里，告訴里面的人你們到了。”

其他患者熱情而憐憫地注視著我們。他們在這里都待過好些個年頭了。很明顯，在這兒，我們是新人，是候診室的觀光客，完全不屬于這里。可是，卡門胸部的癌癥卻讓我們不得不出現(xiàn)在這兒。

我仍然沒有回過神來。我們都才三十六歲，有一個可愛的女兒，有各自的事業(yè)，日子過得挺美滿，有不少心怡的朋友，做任何喜歡的事情。而現(xiàn)在，在女王日，荷蘭的國家節(jié)日這天，我們卻坐在醫(yī)院，半個上午談?wù)摰娜前┌Y 世上最可怕的絕癥。

“你的不耐煩該少表現(xiàn)點兒?！笨ㄩT對我嚷道，“得了癌癥，我自己也無能為力?！?/p>

“雖然我沒得，但我一樣不好過！”我煩躁地說。

在我家附近的一個小超市里，我看到一對八十多歲的老夫妻，親密地挽臂攜手，沿著紅酒架蹣跚而行，在挑選紅酒。我握緊露娜的小手，迅速把目光轉(zhuǎn)向別處。

這對恩愛的老夫妻令我充滿羨慕和嫉妒 卡門和我永遠沒有這一天了。

開始是與頭發(fā)說再見，真叫人難以置信，那么濃密的金發(fā)，曾多次被理發(fā)師抱怨太厚剪不透，有一天居然會全部掉光，說再見原來那么不由自主。接著是乳房。

繃帶下卡門的乳房是我見過最丑陋的。一條大約十到十二厘米長的恐怖傷口從她胸部的左側(cè)橫貫至右側(cè)。

“很難看，是不是，丹？”

“是不漂亮?！?/p>

我能從她的眼神里看出她感到羞辱，被癌癥所羞辱。

“讓我猜猜，你有外遇。”

“對啊，那又怎么樣。”罵我?。∮心懩憔土R我。

弗蘭克沒罵我。

“丹，我希望你能從羅絲那里得到你需要的，幫你挺過去。”

“我想我不再愛卡門了?！?/p>

羅絲直視著我的眼睛。

“你愛卡門，”她平靜地說，“我感覺得到，你談?wù)撍臉幼?，你讓我看她的短信的樣子。你一定還愛著她。你們帶給對方愛和快樂。現(xiàn)在，你不快樂，但依然愛她。否則，你不會為她做這么多事情?！?/p>

弗蘭克垂頭喪氣地說：“卡門打過電話了，我想你應(yīng)該盡快給她回電，不然，你會有大麻煩的?！?/p>

“你怎么說的？”

“我說我一直在睡覺，不知道你什么時間出去的?！?/p>

“我甚至不想知道，直到凌晨四點半，你在酒吧掛斷電話時，你在做什么；我不想知道，誰在給你發(fā)短信；我不想知道，你不接電話時人在哪里。我早就懷疑你對我不忠了。假如是你病了，我自己也會這樣，也會開始另尋新歡?！?/p>

我看著她，大吃一驚。難道她什么都知道？！

“你感到疼的地方實際是肝臟，”醫(yī)生說，“恐怕癌細胞轉(zhuǎn)移到肝部了?！?/p>

轉(zhuǎn)移！有時候你聽到一個很普通的詞兒，但立刻就能明白它的可怕含義。

“那么，你的意思是，它擴散了？”

“是，正在擴散。”

“你可以當(dāng)我神經(jīng)錯亂，我有點解脫的感覺?！痹陔x開醫(yī)院停車場時，卡門說，“最起碼我們知道現(xiàn)在病情到哪種程度了 我快死了?！?/p>

突然之間，她變成了休閑享樂派。“我想去度假，盡可能地多。噢，等等，能在這個小店停一會兒嗎？”

“干什么？”

“買煙，我要重新開始吸煙?！?/p>

“萬寶路吧，要普通型的還是清淡型的？”下車前，我問她。

“普通型的?，F(xiàn)在再加上一點肺癌也不會更糟，對吧？”

卡門的媽媽緊緊地擁抱了我。

“有時是不是希望這一切都結(jié)束？”她問我。

“老實說，確實想過。”

“孩子，我理解?！彼郎睾偷卣f，“我非常理解，你不必為此感到羞愧?！?/p>

“丹尼，你看起來壓力很大?！爆?shù)抡f，“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沒，沒有?！?/p>

“兩位都要伏特加加檸檬嗎？”

“我要Breezer?！睅焖埂に恢桓觳矒е?，“紅色的那種，碰了它，舌頭甜甜的。過一會兒你可以試試看，你一定會喜歡?！?/p>

卡門坐在客廳里的阿姆斯特丹家庭護理床上。她的頭頂光禿禿的，穿著灰白色的晨衣，給了我陰郁的一瞥。

“給你打電話時你在哪兒？”

“和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