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寒:主流的那一套的確是挺害人的,反正對于我來說。像寫東西,他們罵我的時候說這個人自稱自己是一個作家,但其實他們真的不了解我。我在這一點上是有原則的,我從17歲的時候開始就從來沒有在任何一個媒體上或者任何一個采訪中說我是一個作家,說到的時候都說是作者,或者寫東西的人來代替;你能夠從哪個地方找到我自稱是一個作家,我給你1萬塊錢。所以很多人都是自己在說這個話,然后自己拿著這個話出來說,自己很開心。我覺得中國很正統(tǒng)地寫東西的那些人已經過時了;其實寫東西不能用過時、過氣來形容,但真的是過時、過氣了。我是這么認為的,本來這個事沒有一個應該不應該的問題,但對我來說我覺得我不應該像他們那樣寫。
何東:你說寫東西一定要言之有物,我特喜歡言之有物,一定要有自己的觀點,那這是不是說,個人獨立的、鮮明的態(tài)度表達才是你需要的最大的觀點?
韓寒:我覺得這很重要。很多人都說車轱轆話,說問題不夠辯證,說得有好的一面也有壞的一面,那我就不知道怎么跟他說好。罵這樣一批人的時候,你得加上“部分的”,或者說“大部分”、“少部分人”這種話,我覺得真的是沒有這個必要。你知道對不對,而且大家都知道;那連你都知道,我難道會不知道嗎?我只是覺得去加那些很面兒上的話真的是沒有意思,因為我是在表達一個觀點。我不怕打擊到或者諷刺到某些人;我們經常說不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其實打翻了也沒有關系,所以有的時候我們很不喜歡這種說話的語氣,說了半天到底是支持還是反對,他們都沒有鮮明的態(tài)度,因為他們害怕,想兩邊都要討好一點。我可能相對來說并沒有這方面的害怕,而且可能他們是自己在某個圈子里面怕得罪人,怕得罪人以后自己沒飯吃、混不下去,但我還好。我覺得不管怎么說,我至少還會開車,再怎么樣我都能夠有飯吃,撐死了就是過得好一點、過得壞一點的事情,所以有的時候我覺得過得很好,但是話說得很難受,那還不如過得不好。韓寒:因為現(xiàn)實已經那么現(xiàn)實了,我們何苦還在文章里那么現(xiàn)實?而且在我們國家,你也知道人都很現(xiàn)實,但是都不能說現(xiàn)實,所以你就只能荒誕一點。
何東:我注意到在《一座城池》和《長安亂》這兩本書里面,從一開始到最后結尾都沒有一點點的性描寫,導致《長安亂》里頭釋然和喜樂一起出寺下山,我還以為兩個人沒親密過,后來看到喜樂懷了孩子看得我直發(fā)愣。你是不是因為年輕,有意不寫性?
韓寒:這種東西我覺得已經被很多人來回寫過了,那就已經沒有意思去做人家重復的事情。這就挺新鮮,沒有寫這個過程就懷孕了,就挺新鮮的。這是很多人都描寫過的。就像我們中國很多電影就在那里拍,要做這個實驗、做那個實驗,其實有什么實驗,就好好地拍電影就行了,玩的都是別人玩剩下來的,沒有什么意思。
何東:還有一個最大的印象就是書里面的人民群眾,他們都跟著事情在跑。
韓寒:人民群眾真的是這樣。以前戰(zhàn)爭的時候,我們講的是得民心者得天下,你得忽悠他們,你忽悠好他們了就好了。當然那是以前,以前跟現(xiàn)在是不一樣的。其實當政者不一定會愛人民,人民其實真的是最愚蠢的,很多人罵當權者、罵執(zhí)政的人,其實他們沒有你想象當中的笨,事實上人民是最笨的。我以前寫文章,包括我寫博客的時候,雖然我會說一些事情,但我真的不是一個憂國憂民的人,我也不愿意去做一個假裝特別清醒的人;我比誰都迷糊,很多問題我自己都沒想明白,我干嗎要去假裝清醒?而且我也根本不憂國憂民??赡茉谖覀儑易钌档木褪菓n國憂民的人,這些人是最痛苦、最傻的,因為國家根本不搭理你;而人民就別提了,人民根本就不在意你。
何東:從《三重門》開始,你的書一出來一賣就是100萬、200萬冊,可是你好像不太買賬;你還說老百姓就認那些屁都不敢放的作家,那你寫書賣書,一點兒都沒有想到遷就讀者嗎?
韓寒:其實讀者有的時候也有一點兒逆反心理;而且所謂遷就讀者,大家都在那兒遷就,但想半天讀者有喜歡這個的、有喜歡那個的,怎么寫都有人喜歡你、有人不喜歡你,就像寫博客一樣,怎么寫都會有人罵你,索性你該怎么寫就怎么寫、愛怎么寫就怎么寫好了,這樣心里還會舒服一些,否則就會很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