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致昆明詩人余地的信(2)

現(xiàn)實即彎路 作者:鄒波


但你死時又過去了近兩年,你就想寫這么多。你已很成熟,想得比別人多,還思考了宇宙。在詩中你像已經(jīng)領(lǐng)悟了的,但繼續(xù)領(lǐng)悟,領(lǐng)悟是最可怕的修改的念頭,推倒一部很漫長的小說,全部推倒,因這個下午的領(lǐng)悟,不殺了自己不行吧,這就是死?!八烙泻芏喾N,和云南人的詩一樣”,你會說。你先回憶了一次閃電,再割喉。

在刺客隱居的密林里,余音繞梁。

可真正的場面非?;靵y,妻子在洗澡,菜刀在地上,是一瓣鮮紅的瓜。那鈍的一面仍給人一絲安慰。

你化為骨灰才能便攜般地回湖北老家宜都,但你沒有回到你辭職的小工廠,我辭職那年為何從沒有也想到去昆明,而是去北京?昆明和北京都是中國的縮影,你歸鄉(xiāng)時我剛從武漢回北京,曾在棉花地掃過祖先的墓,他們接受我瑣碎的儀式,也只是,拜了又拜……我曾暗喜故鄉(xiāng)的豐收,飽滿的棉桃,白生生,白云一樣,是單獨的物種,橘子要到腐爛時才能產(chǎn)生它的贗品,被摘取時還在長,紛紛灑在馬路上,就成了一床被子,買棉花,一朵,或者一床,每家都有發(fā)票,政府的棉農(nóng),又是同族——以及這次終于知道自己身處的史詩寫在哪里,那些墓碑上,有我的名字,漢川的石匠幫我刻的,我不在的年月里,漢江兩岸,大雨之后還是熱,夏天輕易回來,活著的農(nóng)人在秋裝里流汗,你則有腐爛的危險,需要大量的生姜和煙。

在密集的鄉(xiāng)村墓園,我兒子曾問這是什么人,我說:是別人,都是別人。

他們那么快就燒你,我本來還想抽空來見你一面。強烈地想知道死是什么,想知道別人是什么。死亡完成了別人的形式。自我則永遠無法被人完整地活著體驗到。

在北面的河南,人們將土地燒了,濃煙之后,墳墓個個顯現(xiàn)出來,我已得了一種心理病,在河南,我看見田野里的墳就想是不是喝了臟水或得愛滋而死。中國各地讓我喜怒不定,這也許就是后來在海口的夜晚,李少君和我談起的地方性,年少而尖銳的墳,在燒成黑白的空地里,黑白的空曠的田野,也是中國的縮影,在人海之中,人真少,從遠處就能看見那寂寥和一個個孤獨的乳頭。墳墓不起火,紙錢自生自滅,沒有被展開,只共同響了一下的掛鞭。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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