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科學史界目前基本確認范文瀾、劉仙洲關于“木牛流馬是獨輪車”的寫實主義的定論,你要么真的造一個永動機出來讓他們完全傻眼,要么就將一個獨輪車改造成牛馬的樣子陳列在博物館,告訴大家不過爾爾,顯示古人對自己平庸的發(fā)明多么大驚小怪。
李約瑟博士曾引用中國8世紀的道家著作《關尹子》的話來形容中國知識分子述而不作的傳統(tǒng):“只有那些得道的人,才能完成這些創(chuàng)造,但更為穩(wěn)妥的是,雖然有創(chuàng)造的能力,卻不付諸實踐?!?/p>
中國古代知識分子的主流,逐漸完全依靠頭腦和書面去保存對各種技術的記憶,只講寓言故事,寫倫理文章,研究經史詩,對理科知識僅僅從外部進行有關實用價值的評論——評論語言是對事實最不可靠的記憶,而且最容易立刻走向否定——卻認為自己是用語言抓住了物性。
但這種書面或者口頭積累的科研方式,猶如一個人企圖繼續(xù)夢到他人的夢一樣希望渺茫,到最后,它完全沒有實在的根基,無法積累,正如美國人類學家博厄斯所說,“純粹想象的結果只能是一個類型化的理想物體——即使它再具體”。它并不真實,也缺乏細節(jié)。《莊子?天道》中有一個故事,當齊桓公看圣賢書,輪扁斫輪于堂下,輪扁說:“大王讀的書里,沒有真正的斫輪的技巧傳授下來,書里寫的,都是廢話。而我之所以70歲了,還在干這行,就是想讓它晚一點失傳?!?/p>
他的意思其實是:巧匠精確的內心講究,怎么可能用文科語言描述,怎么可能被書記錄——而面對這些不專業(yè)的歷史記錄,后來的工程師也無從下手。
盡管王湔懷疑李約瑟的判斷是對《關尹子》的誤讀,因為原文是“能克己,乃能成己;能勝物,乃能利物;能忘道,乃能有道?!薄耙饬x太含糊了”但他也觀察到:中國科技史研究者對古代機械的態(tài)度的確有問題:僅僅滿足于知其原理,就不再去實踐,不再去“真的將這件東西做出來”。
“外部因素影響了中國人發(fā)明的傳統(tǒng)?!蓖蹁兆罱趯懸槐緯噲D探索木牛流馬是如何失傳的,我猜想,那會不會是一本類似《達芬奇密碼》那樣開頭的書,一個秘密的形而上學或者科學俱樂部,如何在15世紀晚期因為一次意外的滅門斷了它的傳統(tǒng)。他最近在讀一本名叫《鎖俠》的小說,主人公既精通鎖的奧秘,又是一個俠盜——“他太有激情了?!?/p>
“現(xiàn)在他們只研究原理,不是真正想實踐,知道是怎么回事情就夠了,而我想把它做出來,造出來。我總有沖動要去實踐。我想到了什么,心里有了圖景,就要立刻去實現(xiàn)它?!彼f,“我從小就喜歡動手。我還記得我小學時第一次掌握了圓規(guī)的用法,當我會畫圓了,我就覺得我從此可以造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