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敬所在的景山學校是北京的景山學校,在???,泥塘的對面是??诒O(jiān)獄,前幾年還有北京的老師在這邊教書,現(xiàn)在全沒了,本土化了。本地的富家子弟在這里,外表看起來很樸素,不是我想象的少爺氣質(zhì)。他告訴我,??诘乃搅W校,大多卻是打工子弟學校。
嚴敬還沒有在這個學校完全扎根,他不能幫我們蹭上一輛學校進城的捷達車,但口氣已經(jīng)有點學校本位,喜歡宣傳學校,桌上放著《校長學概論》。他陪我們穿過那個荒野的池塘,密密麻麻的荷葉,海鷗翱翔,老鼠一樣小的白色水鳥啄著積水,雞鳴,走了很久的泥濘路。郊區(qū)更接近一個城市的真實。撕扯之地。女售票員腿放在欄桿上,分叉的黑腳丫,伸懶腰的時候,腳指頭也會繃緊,讓人著迷,她回頭對我笑。司機瞪眼。
車在郊區(qū)的棚子之間繞著彎子,那就是住房,有時完全是鄉(xiāng)下安靜的椰子路了,像太湖南岸的桑林一樣幽靜,結(jié)果又出現(xiàn)了城市的斷片,泥塘,街上的老民,黝黑,到處都是吊床,一個懶散的男人,他不喜歡蓋房子,穿鞋子,卻戴著金戒指,沒有積蓄,熱帶思維,小車運送的貨物往往只是更大的車的輪胎,臨時的市場成了永久的,廊柱綿延,芭蕉生在廊下。
曾經(jīng)過淘金熱的城市,脫離了廣東,那些搶劫的壞人回廣東了?嚴敬也不知,他1999年從湖北龍港湖國營農(nóng)場來這里,??谝咽挆l,郊區(qū)反而擴張了,也就是爛尾樓的水泥基礎上,重新出現(xiàn)的泥濘,脆弱的香蕉林和擱淺的漁船,他不能適應城市生活,迅速躲入郊區(qū),先是在雞場賣雞,后來是在豬場當會計。“這里有許多女屠夫。指頭掉了自己去買主那里尋找。女人干了男人的活?!彼芑恼Q地說。
海口郊區(qū)的豬場和雞場,每年有三四個月,職工需要隔離自己,幽閉。各種瘟疫和禽流感。這環(huán)境有力量。嚴敬能寫出豬場故事。不是吉普林。更像動物農(nóng)莊。他是隨遇而安的人,但裝滿了別的小人物的悲傷。但他的地理觀念不強,盡管語言有鄉(xiāng)土氣息,但空間感是現(xiàn)代戲劇式的。嚴敬說寫小說最難在給人起名字,你像是得猜測或者預設生命的啟發(fā),人是從名字開始生長,而不是從娘肚子里,“小說和現(xiàn)實的不同在于,人物的名稱是預先想好的行為的結(jié)果。”那真是一些個字謎,但關(guān)于本地的風土,我還要問孔見,孔見長大的地方在島嶼西南角的鶯歌海鎮(zhèn),那里風俗的內(nèi)核我還一無所知,它有多自然,自然到?jīng)]有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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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走這天上午繼續(xù)和孔見談,“蛇從森林里穿過海邊的村莊爬到海里,老鷹俯沖下來從母雞翅膀下奪走小雞,我身體孱弱,高考考中師范學院,公社于是擺脫了這個非勞力的包袱……”但談著談著又就以為身在澳大利亞大陸了,版圖輪廓也像。在島嶼的西南,文明雖然有文化革命,還是太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