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快樂的產(chǎn)生意味著痛苦的減少?！备赣H雙臂交叉抱胸前?！俺且粋€人的快樂和其他人的快樂同樣重要?！?/p>

“好吧?！痹诨鸸獾恼沼诚拢鸬路业哪橈@得通紅，父親突然覺得他不是一般的丑?！澳銘?yīng)該會贊同這個觀點：一個行為產(chǎn)生多少快樂或者多少痛苦是衡量行為可行性的主要標(biāo)準(zhǔn)?！?/p>

我父親對此表示認同。他覺得自己仿佛在聽一場題為“101條道德規(guī)范”的講座?！霸S多行為是錯誤的，因為它們制造了痛苦，”瑞德芬繼續(xù)說，手里晃著撥火棍，黑乎乎的面包片仍舊串在棍尖上?！澳阃鈫幔慨?dāng)然，當(dāng)你知道一個行為會導(dǎo)致痛苦的時候，你會找出足夠的理由不去做它。”

這時，父親覺察到房間里有一絲動靜，就在他身后。他猛地回頭，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惡心的氣味越來越濃了。

“但是，在某些情況下，經(jīng)受當(dāng)前的痛苦是為了避免將來更大的痛苦，或是為了獲得將來的快樂。這種痛苦是必要的，是值得的?！?/p>

父親注視著瑞德芬的眼睛，試圖摸透他的心思。正在這時，馬爾科姆乘我父親不注意突然從后面冒出來，把父親的頭使勁往后一掰，無情地往他頭頸咬去。

“當(dāng)時是什么感覺？”我問父親。

“聽到這樣的情節(jié)你不覺得惡心嗎？”

我既覺得緊張，又有些麻木。“你答應(yīng)過要把整件事的經(jīng)過告訴我的?！?/p>

父親感到劇痛難忍，他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這樣的痛苦。他苦苦掙扎，但一切只是徒然。

馬爾科姆笨拙地用胳膊挾持住父親，這是父親怎么也想不到的事。他想扭過頭去看一眼馬爾科姆的臉――他只瞟到一眼對面的瑞德芬，然后就暈倒了。瑞德芬坦然自若地觀看著這場好戲。

父親恢復(fù)知覺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沙發(fā)里。他用手撫了一下臉，結(jié)果抓了一手暗黑色的血塊。他的朋友們不在房里。

他坐起來，覺得腦袋腫大，四肢無力，此刻他唯一的念頭就是逃跑。爐火已經(jīng)熄滅，房子里冷冰冰的，烤焦的面包和另一種不明物質(zhì)的怪味縈繞在房間里。所不同的是，這股味道變得誘人起來，口中仿佛嘗到一種陌生的銅味。

他的神經(jīng)被電了一下。他覺得身體里空蕩蕩的，血管里似乎被注射了類似腎上腺素之類的東西。他使勁站了起來，踉蹌走到盥洗室。透過水盆上一面模糊的鏡子，他看到脖子上的傷口和嘴邊一塊干結(jié)的血塊。他的心跳如同兩塊金屬相互敲打的聲音，在腦子里產(chǎn)生共振。

盥洗室對面是緊閉的臥室門，不明氣味從里面溢出來。父親心想，里面肯定放著什么死掉的東西。

下樓走到一半，他看到瑞德芬和馬爾科姆朝樓梯走來。他站在樓梯平臺上看他們慢慢靠近。

頓時間，羞恥、憤怒、報復(fù)的欲望一咕腦兒涌上了父親的心頭，但他只是看他們順著梯子來到樓梯平臺，什么也沒有干。

瑞德芬點了點頭，馬爾科姆瞥了父親一眼就把視線移開了。馬爾科姆的頭發(fā)從前額垂下來，蓋過了眼睛，他的臉成了粉紅色，仿佛剛用熱水敷過。他的眼神呆滯冷漠，他身上沒有絲毫的氣味。

“現(xiàn)在跟你解釋也沒用，”馬爾科姆說，他像是在回答我父親的提問似的。“但將來總有一天，你會明白這兒發(fā)生的事對你有益?！?/p>

瑞德芬搖著頭上樓去了，口中嘀咕道：“美國人吶，壓根兒就不懂得嘲諷?！?/p>

“當(dāng)時你知道自己變成什么了嗎？”我問父親。

“大致是知道了”他說。“我看過一些電影，讀過一些相關(guān)的書――但我覺得那些都是虛構(gòu)之作，其中有許多已經(jīng)被證實是不可能的?！?/p>

“你能變成蝙蝠嗎？”

他看著我――顯出失望和不悅的神情。“不能，艾蕾。那是民間傳說。我希望傳說是真的，希望自己能飛起來?！?/p>

我正想問另一個問題，他搶先一步說：“你得睡覺了。剩下的我明天講給你聽?！?/p>

這時我才意識到我的兩條腿早就犯困了，已經(jīng)麻得沒了知覺。古董鐘響起了報刻聲：凌晨12：15。我把腿抖了抖，慢慢站起來。

“爸爸，”我說，“我也是嗎？”

他當(dāng)然明白我的意思。他說：“從你的成長狀況看，答案是肯定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