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安慰眾人道:“諸君還請安心。大王召李斯,非為棄諸君不顧而獨留李斯也,實欲面聽李斯陳辭,然后定其行止。李斯與諸君同為外客,休戚相關(guān),此回咸陽,必力爭于大王之前。李斯能留,則諸君必能留。倘大王不能留諸君,也斷無獨留李斯之理。”眾人將信將疑,卻也無可奈何,只得目送李斯和蒙恬一同遠(yuǎn)去。
盡管《諫逐客書》沒有立即達(dá)到廢除逐客令的效果,但畢竟為李斯?fàn)幦〉搅撕唾嬲劦臋C會,僅從這個角度來說,《諫逐客書》便已經(jīng)取得了成功,沒有白寫。
于是有人問,《諫逐客書》為什么能夠成功?
或曰《諫逐客書》如何優(yōu)美,如何雄辯,如何層層遞進,如何有理有據(jù),如何無愧于千古奇文,是以打動嬴政。竊以為,未必盡然。
自古文章圣手代不乏人,以下三位,均堪稱筆奪造化、文驚鬼神,然而當(dāng)他們以文章或自薦或勸諫時,卻勞而無功。陳思王曹植先后上《求自試表》和《陳審舉表》,行文凄厲郁苦,讀來泫然出涕,結(jié)果泥牛入海,終生不得見用。李白呈《與韓荊州書》,吞吐云電,氣勢超絕,結(jié)果對牛彈琴,不聞下文。韓愈上《諫迎佛骨表》,激昂慷慨,文理斐然,結(jié)果唐憲宗龍顏大怒,險些將他加以極刑。
此三人之不能得意者,非為文章作得不好。陳思王曹植不能見用,蓋因文帝遺言在前,明帝忌憚在后也。李白不得志,只能怪韓朝宗乃庸碌之輩,空負(fù)薦士盛名,實則葉公好龍。韓愈遭貶,則在于唐憲宗對佛所持之態(tài)度: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當(dāng)然,諸葛亮不在我們的談?wù)撝?,他和以上三人沒有可比性。即便諸葛亮是個半文盲,把給劉禪看的《出師表》寫成這樣:“老子吃飽飯撐的,就是要出兵攻打魏國,你待怎么的?”想來劉禪也是只好點頭同意的。
可見,文章雖好,還要對方喜歡。譬如女人,倘她先已動心,則一言挑之,足以交情通體,中夜相從。倘她心無此念,縱文賦錦繡,動輒萬言,卻也只能是使君有意,羅敷無情。
君不見,無業(yè)游民司馬相如,家徒四壁,僅憑弄琴傳音,便惹得卓文君午夜亡奔,投懷送抱,羨煞個人!君不見,陸游休妻唐婉,多年后于沈園重逢,結(jié)果唐婉離開他之后,美貌更勝從前,生活越發(fā)如意,身邊又有新的夫君——趙士程相伴。趙士程乃皇家后裔,自然非仕途落魄的陸游所能比擬。紅酥手,黃縢酒,眉梢眼角訴風(fēng)流,可嘆對面非陸游,悔青個腸!該,該,該。沈園相見一年之后,唐婉香消玉殞,承認(rèn)吧陸游,這個噩耗讓你feel much better。
名篇背后
蒙恬雖為將門之后,卻自幼嗜讀經(jīng)書,喜好文學(xué),李斯一篇《諫逐客書》,看得他蕩氣回腸。在回咸陽的路上,蒙恬由衷贊道:“先生之筆,有如天半游龍,非人間所有。此諫書必可流傳久遠(yuǎn),為后世垂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