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柬尚未讀完,他們的仆人就出現(xiàn)了,帶來兩套雙排扣套裝,與此相配的有烏黑锃亮的鞋子、嶄新的黑絲襪、式樣保守的藍色絲質領帶。埃勒里把人打發(fā)走了,可以說是在警官的呵斥聲發(fā)出之前把他推出去的。
“可以試試,爸。也許它們不合身,那你就有不穿的理由了?!?/p>
可它們非常合身,甚至連鞋也不大不小。
“這下好啦,機靈鬼?!本贇夂艉舻卣f,“但我在學校受的教育告訴我,如果客人想展示他們的背心和褲衩的話,做主人的也得脫。這些人到底自以為是什么人?”
七點差五分的時候,埃勒里穿著深灰色套裝,而警官則渾身不自在地穿著瓊斯拿來的那套華服,兩人就這樣離開了他們的起居室,向樓上走去。
頂樓已換了一撥警衛(wèi)。他們的指揮官比白天的那位年輕一些,他接過卡拉?本迪戈的請柬端詳了很久,然后才退后半步,舉手行禮??蚋缸舆M了門,心里產(chǎn)生一種膩煩的感覺:也許他們該脫下鞋來肚皮貼地爬著走。
“那小頭目會被除名的。”埃勒里小聲嘀咕道。
“嗯?”他父親神情緊張地問。
“如果我們告發(fā)他的話。他沒有取我們的指紋?!?/p>
他們走進的是接待室。這里擺滿了黑鐵和大理石雕像、巨大的水晶吊燈、意大利巴羅克風格的家具。在接待室的另一頭立著兩扇高高的門,門兩旁站立的侍者像僵尸一樣。一個長得很精神的男仆伸出戴著白手套的手,彎著腰為他們引路,一直把他們帶到門前。
“奎因警官和埃勒里?奎因先生。”
“就當是來和本迪戈家族的人斗斗嘴?!卑@绽镄÷曊f著,兩人同時停住了腳步。
一位美得像銀幕上的女明星似的婦人正掠過大理石地板向他們快步走來。她美得幾乎不真實,即便是彩色照片也難以恰當?shù)卦佻F(xiàn)她雪白的肌膚和牙齒、火紅的頭發(fā)、深綠色的眼睛。就算讓藝術家以她為創(chuàng)作主題,在她驚人的艷麗面前,也難以捕捉到那種奇妙的基調??赡苁且驗樗┑氖翘宦都绮钡耐硌缛?,給人一種坦誠的親切感。嫩綠色的晚宴裙在膝蓋處呈喇叭狀展開,像一個花盤。如果不考慮她的膚色,她不像北歐人,埃勒里的判斷依據(jù)是心里的感覺。她讓人想起的是威尼斯、圣馬科、亞得里亞?;驘崮莵喌呐恕T谒哌^來的這短短的時間里,埃勒里從她的身形上看到的是俗世的一切,從臉上看到的是尊貴的教養(yǎng),從步態(tài)中則領略到某種氣派和高貴――宛如提香畫中的女神,天生的王后。
“晚上好?!彼事曊f,與他們一一握手。她的聲音同樣富于色彩。這是一種活潑的女低音,帶著一絲不易覺察的南歐尾音。她并不像第一眼看上去那么年輕,這是埃勒里的新發(fā)現(xiàn)。三十出頭?
“能接待你們二位我是多么高興呀,你們已經(jīng)能原諒我的怠慢了吧?”
“看到你之后,夫人,”奎因警官真誠地說,“我把一切都忘了。”
“真是寬宏大量!”她笑了,笑容很淺,“還有你呢,奎因先生?!?/p>
“完全同意?!卑@绽镎f?,F(xiàn)在他又看出一點兒別的東西來了――仿如陽光下的大海般的眼眸深處似有一個洞,那是一塊陰冷地帶。
“我一直都非常愛聽美國男人的恭維話,因為話里沒有什么難懂的意思?!彼χI他們走過房間。
本迪戈大王站在比他還高的意大利式大理石壁爐旁,默默地聽著他弟弟埃布爾與另外三個男人交談。本迪戈島的這位君主看上去精神抖擻,而埃勒里明白他肯定剛剛忙過長長的一個工作日。弄臣馬克斯一號正在一張桌子旁吃著餐前薄餅;在大嚼大咽的同時,他也不忘偶爾抬眼望一下他的主人,像狗那樣。
在大王對面的一張安樂椅上,攤手攤腳地坐著一個男人。他膚色略黑,身上的衣服皺皺巴巴的。那張氣色很差的臉上不能說沒有一點兒靈氣,但顏色灰暗的八字胡給人一種陰沉甚至可以說是陰險的感覺。這張臉很特別,前額高且寬,鼻子尖而彎,雙頰凹陷。在他的肘旁立著一個鐘形的深綠色酒瓶,一只小口的大肚酒杯正被他拿在兩手間搓動著。他的頭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不過,他正用他那雙深陷的眼睛打量著埃勒里,帶著很明顯的戒備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