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小小與阮郁

乃蒙郎君一見鐘情，故賤妾有感于心。

――墨浪子《西湖佳話 西泠韻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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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國人的情感譜系里，只有“一見鐘情”的情懷需倒著回顧。

一見鐘情，念著這平仄平平的音節(jié)，宛如那些起起落落的歷史章節(jié)，中華上下五千載，無非愛恨情仇，其實不僅咱們中華是這樣，哪家的歷史又能離得了情呢？卻也因為漢語的局限，使得許多問題居然成了千古未解之謎，比如相愛的人追問到“你為何喜歡我”這一根源時，往往語焉不詳。即便是擁有千年的情感書寫史，國人還是對如何表達自己的情感，一直顯得力不從心。到了清代，終于有一人打破沉默，破譯了纏繞在無數(shù)人心頭的愛情魔咒，即是那簡單的四個字：一見鐘情。

在你最美麗的時候，第一眼看到你，我就愛上了你。正確的時間，遇到對的人?，F(xiàn)在隨著各種心理學理論的蔚為大觀，許多人從理性的角度解釋了“一見鐘情”的科學依據(jù)，甚至還跳出了愛情范疇，比如在職場上，都強調(diào)第一眼就要給別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所以你會發(fā)現(xiàn)，但凡看到的簡歷，照片上男人無一不是衣冠楚楚，女人無一不是嬌妍可人，許多服裝店還專門推出了面試裝，給那些即將要去面試的人選購。

西人波茲曼洋洋大作《娛樂致死》的核心論調(diào)就是容貌重要，形象更重要。今天政客花在鏡子前的工夫比看演講稿的時間多多了，還有人說換成今天，外貌不佳的林肯肯定當不上總統(tǒng)，坐在輪椅上的羅斯?？偨y(tǒng)位子也坐不了那么久，他的意見是每天都整裝待發(fā)，時刻準備著遇到心儀的人或事。

墨浪子在《西湖佳話 西泠韻跡》中借蘇小小之口對阮郁說道：乃蒙郎君一見鐘情，故賤妾有感于心。你傾心，我亦傾心；你愛，我亦愛。油壁車、青驄馬，不期而遇，驚鴻一瞥，然后一見鐘情。

這幾乎是一個基調(diào)，一個可以隨時復制的模板，調(diào)換下時間、地點、人物、道具……顛倒下主謂賓、語氣、詞匯……把感嘆的男人由墨浪子換成曹植、李白、秦觀、李商隱、納蘭性德……名字變了，只有情感未變，嘆息未變，堆砌出的詞藻，卻足以令人仰止。

宛如那個叫許仙的少年對白素貞一見鐘情，宛如那個叫劉驁的人，喜歡上了飛燕，宛如蘇東坡熱眼看王朝云，宛如劉徹看到李妍……之后呢？要是沒有后來，那該多好。墨浪子同時代的納蘭性德表達了一樣的意思：人生若只如初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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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小小的事跡，最早見于南朝陳人徐陵編輯的詩集《玉臺新詠》中的一首古詩《錢塘蘇小歌》：

妾乘油壁車，郎騎青驄馬。

何處結(jié)同心？西陵松柏下。

多么率真奔放的情感，選擇曼妙年華，輕輕松松結(jié)了同心，今日這樣的情懷與自信已經(jīng)作古，不可得了。徐陵并沒有交代蘇小小的身份背景，后來者只有想象了?！稑犯畯V題》介紹說蘇小小是錢塘名倡伎，南齊人。也有人說她是嘉興縣人，李紳《真娘墓詩序》就說，嘉興縣前有吳妓人蘇小小墓，風雨之夕，或聞其上有歌吹之音。因為不可考證，傳說又多，歷朝歷代的文人墨客留下的那些片段式的珠璣，為墨浪子留下了很大的創(chuàng)作空間，《西湖佳話》是一部才情之作，其中《西泠韻跡》一章尤其令人叫絕。

蘇小小追逐者甚眾，她不到二八便已經(jīng)名滿蘇杭。“早有豪華公子，科甲鄉(xiāng)紳，或欲謀為歌姬，或欲娶為侍妾，情愿出千金不惜，紛紛來說，蘇小小盡皆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