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第二天早上,郭印南來接子盈,明顯覺得阿娥對他不一樣,她招呼他吃咸菜肉絲泡飯,還有醉雞皮蛋相拌,他一邊吃一邊發(fā)出索索聲表示贊賞,阿娥托他去探訪一個開飯店的親戚。
子盈拎著行李出來。
郭印南只覺女伴怎么看都可愛,他已墮入情網(wǎng)里。
他們出發(fā)了。
上海像巴黎嗎?
舊區(qū)比新區(qū)像一點。
天空上都有煙霞,矮房子上有曬臺,弄堂特多,路邊還種著梧桐樹。
子盈無暇欣賞風(fēng)景。
來接他們的是當(dāng)?shù)毓こ特?fù)責(zé)人之一――一位年輕時髦的向映紅小姐,一開口便對郭印南說:“造反了?!?/p>
近年已很少聽到這個形容詞,子盈不禁笑一笑。
向小姐正眼不瞄她,她并不介意。
一身法國名牌服裝的向映紅氣乎乎:“我也不知道該怎樣形容,你到了地盤一看便知道。”
車子駛來,她先鉆進(jìn)后座,吩咐子盈:“小妹,你坐前邊?!?/p>
郭印南讓子盈也坐后座,自己與司機(jī)同坐。
向映紅不出聲,上下打量子盈,子盈也不出聲,眼睛看著窗外。
漸漸地,這精明的上海小姐看出苗頭來,只見子盈手腕上一只極薄四方白金表面上寫著PP兩個字母,她一怔,會是真的嗎?
不禁有點懊惱,香港人真討厭,學(xué)了英國人那套陰沉,又美其名曰含蓄,真看不穿他們底細(xì):這個穿白襯衫卡其褲的少女究竟是誰?
這時,郭印南開口了:“向組長,我同你介紹,程子盈是我同事,剛自倫敦大學(xué)回來,她舅舅是王性堯?!?/p>
那向映紅僵住。
說也奇怪,向小姐反應(yīng)奇快,臉色突變,忽然滿臉笑容,轉(zhuǎn)過頭來:“唷,來了生力軍,子盈,我是向映紅,母校是清華。”
子盈只胡亂說:“久仰久仰。”
小郭向她眨眨眼,子盈微微笑。
車子駛到地盤。
一定是下過雨了,一地泥濘。
郭印南一下車就叫苦:“怎么已經(jīng)開始清拆?”
半條街已經(jīng)拆掉,鏟泥車已經(jīng)逼近那所祠堂。
子盈穿著礦工靴,一點也不怕,下車直走過去。
她明白了。
兩幫人對峙,來拆舊屋的一幫人,連機(jī)器被公安攔在一角;反拆遷的又是一幫人,正破口大罵,雙方都已歇斯底里,言語難聽之極。
祠堂門前有一副中式棺木。
子盈看得呆了。
“出了人命?”
郭印南答:“不,唉,你不知他們手法,這是一種恫嚇?!?/p>
子盈走近一看,只見棺木上用紅漆楷書寫著“杜步民收”字樣。
這時向映紅與公安交涉:“這算是什么世界,這樣招呼外商?我要求道歉,立即把這班刁民趕出去!”
附近停著的一輛田螺車,有火燒痕跡,已嚴(yán)重焚毀。
很明顯,沖突已變成械斗。
再走近一點,只見十來個中年人手挽手靜坐祠堂前,怒目相視。
子盈看著他們,忽然轉(zhuǎn)過頭,與小郭低頭商量起來。
這時正逢秋老虎,日頭蒸曬,地盤污水溝惡濁味上升,非常難受,小郭一身是汗,只見他不住點頭。
片刻他走開,叫人把鏟泥車駛出地盤。
那幫抗議拆遷的人呆住了。
向映紅頓足:“時間已經(jīng)迫切,工程趕不及做,需巨額罰款,你們搞什么?”
小郭說:“向組長,由我負(fù)責(zé),清理現(xiàn)場,把田螺車及棺木搬走?!?/p>
“這是暴徒行兇證據(jù)!”
“派出所會處理?!?/p>
忽然有人抬來幾箱礦泉水及汽水,還有小食。
子盈蹲到那幫人面前:“請問,誰愿意出來講話?”
忽然有一口痰朝她飛來,子盈閃避不及,正中胸前。
子盈嘆口氣:“不說話,誰會知道你們想怎么樣?在這里坐一輩子也不管用,放下成見,誠心談判是正經(jīng)?!?/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