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有人站起來:“我來說話?!?/p>
這種場面,其實同環(huán)保人士抗議伐木差不多。
“我們這里的人,都姓盛,祠堂有近兩百年歷史,我們不能看著它被拆掉?!?/p>
“可是,建筑商已付出地價,向有關(guān)人士作出合法賠償?!?/p>
“那是官商勾結(jié),并無征詢我們意見。”
“你們可是想發(fā)展商再補地價?”
“不,宗祠無價。”
“法律是法律。”
那代表露出極痛心的樣子來,堂堂大漢,忽然落淚。
子盈輕輕推開祠堂大門。
兩扇門足有二十尺高,榫頭仍然靈活,一打開,天井落下的一線陽光照在青磚地上,出奇寧靜幽美,子盈忍不住走進去。
外頭鬧得天翻地覆,祠堂里頭卻這般幽靜,始料未及。
子盈雖不姓盛,卻也畢恭畢敬。
大漢跟在她身后。
子盈看到一排排神位,密密麻麻寫著名字,每一塊都代表一個人,祠內(nèi)橫梁大柱,本身就是歷史文物,但是在一個有五千年歷史的國家,一間小小兩百年的祠堂算是什么。
子盈細細察看,對建筑物的設(shè)計與陳設(shè)有說不出的喜歡。
她問:“祠堂里沒有女性?”
“是?!?/p>
“為什么?”
那大漢一怔:“規(guī)矩如此。”
子盈笑:“你母親、妻子、女兒,均是女子,沒有女子,何來男兒?”
在這種生死存亡關(guān)頭,大漢不想討論這種問題。但是,這打扮樸素、語氣溫和的少女,有一種親切的神情,他愿意多講幾句。
他答:“女兒總要嫁出去,變成人家媳婦,故此,祠堂里不設(shè)女子名字?!?/p>
“聽說有事,可請出祖宗主持公道?”
“不,長輩借祠堂公告大事,以及調(diào)解紛爭?!?/p>
“近兩百年,見證不少事:太平軍、義和拳,一次及二次大戰(zhàn),八國聯(lián)軍、中日戰(zhàn)爭……”
大漢像遇到知己:“可不是,連文革時都幸保不失?!?/p>
“那時,你們怎樣做?”
“不待人動手,我們自己先急急把祠堂拆掉,一塊一塊收藏起來?!?/p>
“呵?!?/p>
他非常沮喪:“沒想到今日被萬惡的金錢推倒?!?/p>
子盈忍不住咧開嘴笑。
“你叫一班手足回去,我們慢慢談?!?/p>
“談什么,要么就拆,要么就不拆!”
“大叔,你講得對,但是為什么不拆,如何才可以不拆,那過程,你總得知道?!?/p>
他想一想:“我叫盛澤安,小姐,你是誰?”
“我是香港華南建筑公司的職員?!?/p>
“你可是杜步民的走狗?”
“我還沒見過杜先生,我與郭先生都是建筑師?!?/p>
“你好說話,那個向映紅同我說,10分鐘就可以把祠堂鏟光了?!?/p>
子盈看著他笑:“你送她棺材,她當然贈你鏟泥車?!?/p>
大漢居然不好意思,搔頭。
他忽然頹喪:“你說,祠堂是否氣數(shù)已盡?”
“這樣精致的文物,摧毀真正可惜,請給我們時間做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案。”
“你不是故意拖延吧?!?/p>
“拖下去對我們有什么好處?”
“我叫兄弟回去,我自己睡在祠堂里,要鏟,把我一起鏟走,免得有人摸黑有什么動作?!?/p>
子盈點點頭。
一抬頭,看見小郭站在祠堂門口。
他笑笑:“你一個陌生外姓女,怎么跑到人家宗祠里站著?”
“你都聽見了?”
“你有什么好主意?”
子盈抬起頭,看到屋檐上兩條神氣活現(xiàn)的飛龍,每一塊瓦當,都叫子盈贊嘆。
“回寫字樓把圖冊攤開重新研究?!?/p>
兩個人已汗流浹背。
向映紅則聲嘶力竭。
不過,汽水點心一掃而空,紛爭暫時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