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回他們看到了一只水獺,肚子朝天在泛濫的河水上漂著,兩條腿沖著下游,正在梳理胸口上的皮毛--這家伙簡直像是一只自成一體的小獨木舟。水獺漂過的時候,意識到有人在看著自己,于是抬起了腦袋。它長著圓圓的眼睛,身上油光黑亮。河水把它沖走了,水獺和他們倆的目光交匯在一起,雙方都很驚訝。
從醫(yī)院回來之后,楚迪臥床休息了許多天,看著窗戶上雨滴打出的形狀。加爾燒好飯,端過來給她吃。她會說上三言兩語讓他寬心,然后就又扭過頭望著窗外。三天之后,雨停了,但灰色的陰云仍舊籠罩著大地。自從她生下死胎,太陽和月亮都沒出來過。到了晚上,加爾會用胳膊摟住她,悄聲跟她說話,直到他在筋疲力盡和滿心沮喪中沉沉睡去。
后來有天早晨,楚迪起床下了樓,梳洗完畢在廚房里坐下吃早飯。她氣色蒼白,但神態(tài)并不是特別冷淡。天氣變暖了,早飯之后加爾勸著她坐進一把坐墊很厚的大椅子,那是他特地搬到門廊上來的。他給她拿來了毯子,還有咖啡。她用盡可能柔和的語氣對他說,讓他別管她,說她沒事,只想一個人待著。于是,他讓奧蒙黛趴在門廊上別動,自己到養(yǎng)狗場去了。
干完上午的雜活,他拿了把刷子和一罐白油漆,朝樺樹林走去。漆好十字架之后,他用手把沾了油漆的泥土翻下去。用刷子往木頭上慢慢涂漆的時候還沒事,但手碰到泥土的感覺卻讓他難受得要命。他不愿讓楚迪看到自己這副樣子。他沒回養(yǎng)狗場,而是沿著南邊的圍欄走進了樹林。他找了顆樹一靠,心不在焉地數(shù)著圍欄樁后面水中卷起的漩渦。這景象給了他些許安慰,可他說不出是為什么。過了一會兒,他看到了一樣?xùn)|西,還以為是一堆打著旋飄過來的枯枝敗葉,褐色的一團浮在褐色的水面上。接著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那根本不是落葉,而是一只小動物,正在水里掙扎撲騰。它漂進一個漩渦,頓時沉進水里;等它再次浮出水面的時候,加爾聽到了低低的聲音。聲音雖弱,但無疑是叫聲。
他走到圍欄邊,這兒的溪水已經(jīng)淹沒了膝蓋--水沒他想象的那么涼,但最讓他吃驚的卻是激流的力量。為了保持平衡,他只得抓住一根圍欄樁。等那個小東西漂近身邊,他伸出手去,把它從水里撈了上來,舉在空中好好看了看。然后他把小東西掖進自己的外套,手也放到衣服里好讓它暖和點。他徑直穿過樹林,走進了屋子下方的草場。
楚迪坐在門廊的椅子上,看著加爾從樹林里冒出來。他穿過一叢小白楊,像鬼魂似的在樹干之間閃出來,手捧在胸口。一開始楚迪以為他受了傷,但她身子還太弱,沒法走上前去迎他,所以就坐在那兒看著,等他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