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銑當了兩年學(xué)徒之后,董富耗盡所有積蓄買了部美國車床,開了董富記,讓兒子回來主理。那就開始了董銑自己的事業(yè),他的第一番事業(yè),也是人生里唯一的一番事業(yè)。而這事業(yè)的選擇當中有多少不由自主的成分,就算是董銑自己也已經(jīng)難以言說??梢源_知的是,少年時代的奇想逐漸消逝。又或者,這奇想在真實世界里根本就不可能實現(xiàn)。至少,那不是董銑個人的能力,或者他的時代的科技所能達到的事情。至于將來,我就不知道了。如果有一日,機械人偶變成與真人無異,或者所謂真人說穿了其實不過是一種極度精密和復(fù)雜的機械人偶,那么,少年董銑閱讀《萬物原理圖鑒》的疑難就會迎刃而解。萬物原來涵蓋一切,包括生物,動物和植物,也包括人。所有事物也有構(gòu)造和運作的原理,所以沒有不能制造的事物。
不過,栩栩,我沒有打算在這里探討最新仿生科技發(fā)展的可能性,和當中牽涉的意義和道德問題。我也不是在寫科幻小說。我關(guān)心的不是科幻故事里奇觀式的造景過于美麗 那些有著吊詭的金屬肌膚和火辣浮凸身材的女體機械人 而人性過于丑惡 那些半人半機器的燒壞頭腦的男性野心家或者人類自作自受創(chuàng)造出來的邪惡超級計算機 的未來,而是我們沒有好好關(guān)心和認識而已經(jīng)悄悄地成為過去的東西 那反史詩式的老舊車床 。董銑的機械人偶最終也不過是對真人笨拙的模仿。他個性所屬于的機械時代,在電子和計算機科技高度發(fā)展的今天變成了滑稽劇式的笑談,就像在差利卓別靈的電影《摩登時代》里那些夸張而可笑復(fù)可憐的所謂先進日常生活機械一樣?!赌Φ菚r代》這出電影董銑看過兩次。第一次是和何亞芝拍拖之后一起看的,第二次是多年后帶兒子們?nèi)タ吹?。那時候可放的片子不多,電視還未普及化,更不用說看錄像帶和影碟,所以戲院重映舊片是很常見的事情。和我去看的那一次,我記得是在塘尾道消房局后面的金冠戲院,離家很近,走路過去就可以。那時候塘尾道以北的小山已經(jīng)給夷為平地,發(fā)展成住宅和工廠區(qū),小山的沙石則變成了填海擴建城市的物料。我不知道爸爸陪我們看這出電影的時候有甚么特別的感想,有沒有想起和媽媽拍拖時候的往事,或者憶及構(gòu)思創(chuàng)作活動人偶的年輕日子。這很可能是我看的第一出電影。我當時大概四五歲,老實說是完全看不懂電影的內(nèi)容。也許純粹因為受到別人笑聲的影響,才覺得屏幕上那個扮相猥瑣的小胡子夸張的表情和動作很好笑。更老實說,我對當時的情景全無記憶,我對《摩登時代》的認知其實是長大后重看五十元三張的翻版光盤時補充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