袍哥組織在有了反清的政治訴求后,為了安全,設計了一整套規(guī)矩制度,幫內(nèi)喚做“海底”。傳說是陳近南從臺灣帶來的密件,因登陸時碰到清兵盤查,便丟到海里,后被漁民撈出,又由弟兄購回,遂一直在幫內(nèi)秘密流傳。其中戒律分為紅十條黑十條,組織分為內(nèi)八堂外八堂。又按仁義禮智信分為五個堂口,仁字堂多屬官紳,義字堂多為商賈,禮字堂專屬兵匪,智字堂聚集農(nóng)工,信字堂則收留游民乞丐藝人等。
袍哥講究有飯同吃有難同當,在一個沒有安全感的社會,很快在南方數(shù)省傳開,各地都有了香堂碼頭,為首的叫龍頭大爺,又名舵把子。入會要有幫內(nèi)兄弟介紹擔保,開香堂喝血酒行禮儀。誰要是欺師叛教,絕對逃不出管事五爺?shù)娜读础?/p>
何爺久不在江湖行走,但這些拜碼頭的規(guī)矩卻是嫻熟的。他此刻擺的這個茶壺茶杯的樣式,就是嚴格按袍哥的海底要求,在這里尋找同道的。
何爺一邊聽著旁邊幾個人扯白,一邊拿眼覷著四圍的環(huán)境。他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有幾個茶客在觀察他的茶陣,店主對個小廝耳語了兩句,那廝就跑了出去。
六斤,聽說你撿了個媳婦,漂亮得很,啥時圓房請個客嘛?有客在調(diào)侃店主。
店主咧嘴笑道莫說起,也是沒得法。都是上街冉姨娘非要做的中,說是沙坡向馬客的幺姑娘,她媽死的早,去年他老漢出門趕馬,又遇了匪。才十多歲遭孽,沒得人管,冉姨娘非要說給我。只好先養(yǎng)起再說。
譚六斤,你龜兒莫得了便宜唱雅調(diào)。再過兩年,老子來把幺妹收回去,看你肯不肯給。門外進來一個精神矍鑠的小老頭,大聲大氣地佯罵,手上還牽著一個一歲多的女娃娃。
多數(shù)人聞聲皆起身唱喏喲,冉大爺,您也來了。店主譚六斤急忙引座,打起哈哈說道說起耍的,等殺了年豬,我還要去給姨娘送火腿呢。這是幺姑嘛,長恁么乖了,來,坐,要吃點啥子?店主向冉爺丟了個眼色,冉爺牽起娃娃就走到何爺?shù)淖肋厪阶宰拢蒙项D時安靜下來。他打量了一眼茶陣,再抬頭看看何爺氣定神閑的樣子,先自多了幾分肅然。他翹起三根指頭將茶陣換了個燃香迎客的譜式,開始用切口盤底。
兩人一番對話,各自雙手一拱道聲失敬失敬,仿佛老友重逢般哈哈大笑起來。冉爺回頭叫道,譚幺師,備酒飯,老夫撿場了。
冉爺乃本地袍哥仁字堂的掌旗大哥,年輕時在重慶萬州一線跑灘就開始嗨袍,所以班輩很高,論起來,跟何爺竟是同輩。他中年洗手還鄉(xiāng),做起了藥材行,實際暗中操控著這一片的鴉片買賣。民國不禁江湖幫會,所以他在這一方是大開香堂廣收弟子,官面上還兼著州府的參議員。他在本鎮(zhèn),可謂是一言九鼎的人物。無論官私糾紛,到碼頭上吃講茶,只要請得冉爺?shù)綀?,就沒有擱不平的事。
他是見多識廣的老江湖,一見何爺就心知這不是一個尋常人物,否則譚幺師也不會專門派人請他出場。茶館本來就是各地袍哥碼頭的公口,天天往來的都是跑灘的子弟,能驚動冉爺?shù)囊荒暌矝]幾個。
譚六斤也是嗨哥,負責幫里的迎來送往,行話稱做幺師。他一看冉爺都如此敬重的人物,必是江湖上大有來頭且有字號的前輩,哪敢絲毫怠慢。他在單間備好八碗席,過來請兩位爺入座。他自個都不敢叨陪,掩上門出來了。賓主依次坐定,小女兒也自己爬上八仙桌,和何爺打橫對著,竟是一點也不怯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