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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戰(zhàn)爭 楔子(7)

父親的戰(zhàn)爭 作者:野夫


冉爺過去抱過孩子說,莫把伯伯的衣服弄臟了,快下來玩。然后很謙卑地對那大漢說,小女愚頑欠教,謝謝先生指點。敢問先生到哪去,何妨到寒舍小???那大漢呵呵一笑說不敢不敢,過客而已。彭秀才一看今天這場面,知道爭不出短長,起身過來向冉爺施了一禮,帶著族人先自撤去。三先生過來對冉爺說,明天少爺的周歲,東家要我務必把冉爺請到。您別忘了。我還要去辦菜,先走一步。冉爺懶懶說道轉告你家老爺,我明天還要帶個貴客過去。

何爺在聽了那大漢口音后,忽然想起他是誰來,心中一驚,他何以會來此地。這會兒見眾人散去,急忙過來恭敬地低語道,旅座,您怎么也駕臨了?

原來此人是何爺在湘軍時的老長官,程潛將軍手下的驍將旅長,姓胡名玉儒,字鐵璧。何爺初被收編時是他麾下的團長。后來何爺一部被送給川軍,兵荒馬亂中便失去聯系,不想今日卻能異地邂逅。胡玉儒忽然被人道破身份,也是一驚,抬頭仔細端詳了何爺一會兒,立馬起身拉手道,云卿兄,你真是龍潛大野啊。沒想到,沒想到,你不會是要給我送筆橫財吧?

何爺知道他已經曉得自己被懸賞通緝的事而故意玩笑,便順著說道好呀好呀,鐵帥識貨懂價,這腦袋給您摘去倒也不虧。老長官別來還好吧?怎么也解甲歸田了?

嗨,說來話長,改日再聊吧。你呢?何以來此?喔,莫說,我想起來了,哈哈。云卿兄果然深懷鴻鵠之志啊。胡玉儒恍然大悟地說道。到底是軍中老客,一下就能猜出他此行的目的。何爺并不想瞞他,忽然想起此君正直勇猛且身懷絕技,當年帳下子弟現在也多是軍中成名人物,何不拉他共同舉事呢?遂說道鐵璧兄,亂世兄弟難得一見,今天哥倆好好喝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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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司堡是個古老的山寨。大約元朝就在這里設置了龍騰土司,曾經也是這一方的政治文化中心,有過其鼎盛和繁華。康雍兩朝廢除土司,改委流官,這里不在商道驛路邊上,慢慢就開始衰落了。但寨子上依舊還有幾百戶人家,多為巴人后裔覃姓族人,因此較為完整地保留了一些先民的文化和習俗,甚至還在內部流傳著只有他們彼此才能聽懂的奇怪語言。在外人眼里,這里似乎是一個與世隔絕的桃花源。

覃慕文的大宅院就在原來土司城的舊址上修成,背依千峰,面臨深壑。因其占據著全寨的制高點,外筑石墻防匪,內皆木構雕梁,三開九進,層樓高聳,遠遠望去依然不失山中王者之范。

覃家在此世居三百年以上,文點翰林,武授偏將,代代皆有出頭露臉的人物;因此雖廢了土司,仍然還是地面上收風管雨的至尊。歷來縣太爺赴任,都要抽時間專程拜訪。這覃姓人家雖然支派復雜,族人也貧富懸殊,內部也錙銖必究,但凡與外姓和犯匪相爭,則合族同心,抵死相搏。因而方圓百里,幾乎無人敢與逞強。本來山中人家,半耕半獵,戶戶皆有刀箭火器,到覃慕文這一代,兵燹匪禍不絕,他又從漢陽添置了新式快槍,弄得連過路的小股軍隊要想籌餉,都只能開口商借不敢相強。

族有祠堂,拜天祭祖,三牲九享,算是合族團結的必備儀式。到了民國,與時俱進,又把祖田所聚的公款拿來延聘教師,開辦了新式學堂,貧家子弟若能升學到縣州省城,還可以獲得合族資助--當然僅限于本家本族。像這樣的山中望族,那就是官匪皆愿結交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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