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中國的“泡沫股”還在探底的時候，中國的“口水股”仍舊日日暴漲。2007年底，幾個中國人在華爾街的騎牛照，更是引來了口水無數(shù)。有人由此得出結(jié)論，斷定中國人素質(zhì)差，然后又強調(diào)自己是中國人。如此推衍，頗有點“垃圾分類，從我做起”的荒誕。

跑到華爾街騎牛著實沒有什么大驚小怪的。人類將其他的動物拉來當(dāng)牛做馬騎一騎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更何況，對于還沒有完全走出農(nóng)業(yè)社會的中國人來說，牛還是很有親和力的。當(dāng)你三五成群，走在言語不通、金發(fā)碧眼的美利堅，在大街上突然看到一頭說啞語的牛，難免會產(chǎn)生一種“水牛無國界，他鄉(xiāng)遇故知”的錯覺。一時沖動，騎了上去，似乎也在情理之中了。

有人說，華爾街是投資者的圣地，在此意義上這?；旧暇退闶恰笆ノ铩绷恕＿@一點我并不贊同。即便你說這頭牛是“圣物”，充其量也只是拜物教的圣物，與神圣無關(guān)。你可以要求別人愛護公物，但不能讓別人都去崇拜這頭牛。

相反，我倒是覺得那些人，無論是中國人還是外國人，在騎上華爾街牛的時候特別可愛。他們不只是爬上了牛背，而且在那一刻還讓那頭牛復(fù)活了。我甚至看到他們騎著牛從拜物教的金街走到熙熙攘攘的生活里去了。只可惜那些游客覺悟不高，沒捎上一根笛子，否則便是一幅“牧童歸去橫牛背，短笛無腔信口吹”的國畫了。

在我看來，如此一情一景、突發(fā)奇想的舉動并不能反映人的素質(zhì)。在生活中，有人過得嚴(yán)謹(jǐn)一些，有人過得活潑一些。僅此而已。

然而，透過一系列的討論，我卻發(fā)現(xiàn)兩個典型的邏輯問題：其一是“言必稱國家”，其二“言必稱國際”。

第一點大家看見了。當(dāng)那幾張華爾街騎牛照被發(fā)布到網(wǎng)上后，立即引起了一場“全國性”的討論，其熱烈程度令人匪夷所思。仿佛每個中國人在出國時都變成了蝸牛，走到哪里都要背上一個脆弱的“中國殼”，都要對這個殼負責(zé)，任何過錯都是對這個殼的不敬不愛。順著這種邏輯，我們就不難理解為什么會有人大罵騎牛者“有辱國格”了。仿佛這些人騎的不是牛，而是自己的國家。這種拖家?guī)Э谑降膬r值觀顯然是過于夸張了。

至于“言必稱國際”，這種說辭常見于人們做壞事時“與國際接軌”、“以外國為師”。在具體的爭論過程中，有人拿出相關(guān)照片，以“外國人也是爬牛的”來舉證中國人爬牛的合理性。言下之意，國際友人都騎了，我們?yōu)槭裁床荒?？悲憤者甚至?xí)氲?，難道我們就低人一等么？

有些中國人時常被另一些人批評為“無恥”，然而，每當(dāng)我分析他們的言辭，很多時候并不是真的無恥，而是“無邏輯”。當(dāng)然，無恥的人通常都是不講邏輯的。

記得有一年，有位中國官員在記者招待會上被美國記者問到人權(quán)問題時，他的回答讓我一時驚詫不已，至今不能忘。其大意是：你們美國人不要總是批評中國人權(quán)有問題，你們自己也不怎么樣，你們總是這樣指責(zé)我們，用中國一句古話來講，就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好一句“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有點中國文化底子卻又沒有完全吃透的人一定會認為這個回答很妙。然而，它是經(jīng)不起推理的，也是不合時宜的。道理其實很淺顯，點燈是百姓該有的一項人權(quán)，而違法人權(quán)卻不是一項人權(quán)，更不應(yīng)被政府推崇。中國可以強調(diào)本國人權(quán)問題正在妥善解決，但并不能將美國人權(quán)有問題作為中國人權(quán)有問題的合法性條件。

沒有不合邏輯的自由。類似不合邏輯的事，時常會讓我想起魯迅筆下的阿Ｑ。阿Ｑ當(dāng)年想摸小尼姑，小尼姑不讓，于是阿Ｑ就為自己打抱不平，“和尚動得，我動不得？”中國人跑到華爾街騎牛，理由縱有千種，但是如果堅持認為外國人能干的事，我們也能干，那就有問題了。總不見得你去羅馬游覽，看到滿地都是小偷，你也入鄉(xiāng)隨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