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阿蝶心里非常難過，眼淚濕透了枕頭，許久不能合眼，反復(fù)思索著辰雄今天提過的事。她想：“可憐筱原先生，難道是那么熱心計劃著的事業(yè)遇到什么困難了嗎？助一臂之力肯幫忙的朋友少，愛排擠人的仇人多，這是塵世的常情，他一定很痛苦。他今天晚上說過的話，他今天晚上的臉色，如果沒有什么原因，他決不會那樣子。是他由于生疏，不肯對我講呢，還是由于不愿意讓我傷心才瞞著我呢？不管怎么樣，我一定做你的妻子，除了你沒有人可以做我的丈夫。只有當(dāng)你處于患難的時候，我才能充分表明這個癡心。從表面上看來人人都長得一樣，剝掉一層皮才能看到骨子里是什么。最好你也吐露真情，我也披肝瀝膽，我和你同甘共苦。”阿蝶左思右想，連報曉的鐘聲都聽得清清楚楚的。在人人歡樂的大年初一晚上，只有她一個人懷著心事悶悶不樂，這也是愛情在作怪吧。

過了初三，辰雄叫人捎來一封信說：“初七是我的生日，我打算在那一天舉行新年宴會，因此無論如何請阿蝶姑娘過來幫一天忙。”他可能是有意讓阿蝶開心的吧。同時還送來當(dāng)天用的全套衣飾。這是辰雄誠心送給她的禮物，阿蝶要是用這些服裝來打扮的話，周旋在那一個貴紳大員的宴席上，也不會被人恥笑的。籟三高高興興答應(yīng)了辰雄。阿蝶就更不用說了，她為了不辜負(fù)辰雄的情意，費了不少心思把自己打扮了一番。于是錦上添花，她更顯得美麗了。

“喛，好個大家閨秀！這個運氣，這個容貌真想讓去世的二位老人瞧見呢。”

正照著鏡子的阿蝶聽到哥哥這句話，也忍不住落下淚來。

第八回

窗前的梅花已經(jīng)在百花之前開放了，黃鶯在檐前歌唱著，春風(fēng)在吹拂著?；[三的作品終于完成了。在經(jīng)過四窯、八次燒制的過程中，關(guān)于燃料的增減，煙色濃淡等，沒有一樣不使他煞費苦心的，有時候他為了擔(dān)憂火色不太好，幾乎連自己的心都要燃燒起來；也有時候窯里傳出的微響使他嚇一跳，生怕作品裂了口，或化為烏有；還有時候為了金色不鮮明和顏料變色而苦惱著。籟三這幾個月來如此苦心經(jīng)營，好容易才達到了目的。他把這對花瓶的表面用新稻草磨了又磨，磨出光澤來。當(dāng)他看到花瓶的燦爛的彩色時，宛如自己身上放出了光輝，感到無限高興?；ㄆ可喜康睦L畫是；正面畫著一條龍，卷著浪花，呈圓形，四周圍繞著菊花、桐花和古代蔓草，中間是一片云海，上端是東大寺，此外還有長形和長圓形的花樣；上下的分界處畫的是圓形菊花，雖然花樣并不稀奇，但畫工細(xì)致，一筆不茍；下半部在邊框里面畫的是金閣寺和銀閣寺①，另一面是湊川和稻村崎①，都是籟三的精心之作，構(gòu)圖生動別致，彩色鮮明，一看就知道是出于名人之手。邊框四周畫的是古代薩摩式的七種秋花，點綴著鍍金的蝴蝶，其他部分也都是一片金砂云海，獨出心裁，只有技藝精絕的名匠才能創(chuàng)作出這種神品。座兒畫的是一片象征花樣。籟三非常得意，對著花瓶自言自語地說：“如果有人譏誚畫得不精細(xì)，那么隨他去罵好了。有眼睛的都來瞧瞧美是什么，雖然籟三技術(shù)不高，但把畢生的精力都傾注在這個作品上了?！?/p>

籟三吃晚飯的時候喝了幾杯酒，心里更加高興了，說是要到筱原家去談?wù)勛约旱某晒?，順便道謝那天他招待阿蝶的厚情。阿蝶聽見哥哥要出門，就喊道：“等一等！”她拉拉哥哥的袖子，接著要說不說地躊躇著?；[三往后退了幾步，問她說：“什么事？”